而此时的秦渊,仍身处任家镇,对这一切变故毫不知情。
转眼间数日已过,距离上次处决石坚父子,已然整整十天。
九叔的师门兄弟们早已各奔东西。
四目道长干脆带着嘉乐出了趟远门——毕竟囊中羞涩,生计要紧,这回连徒弟都拉上工了。
有了嘉乐和铁十搭手,他打算一口气接二十单生意。
眼下战事频发,虽是小打小闹,却正是道士走红白场的黄金时节。
千鹤道长也已返回祖籍老家,义庄重归宁静。
这一日,九叔难得大方,破天荒要请大伙儿吃顿好的,一大早就领着秦渊几人往镇上走。
刚到镇口,九叔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翻涌,尿意汹涌而来。
“咳咳,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去个方便。”
他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便快步朝路边一栋西式老屋走去。
“说起来,咱们任家镇竟还有座教堂?荒废这么多年,也不知是哪年盖的。”秋生仰头望着那尖顶十字架,语气里满是好奇。
这分明就是座教堂,可为何空置多年,无人问津?
“可不是嘛!”文才附和道,“我打小就见它在这儿。
听我奶奶临终前讲,大概是二十多年前,洋人来传教时建的。
后来不知怎的,就关门了。”
一旁的秦渊默默盯着那灰墙黑瓦,心中也泛起一丝疑惑。
“不过话说回来,师父每次进城想撒尿,好像都往这儿跑。”文才挠了挠头,嘀咕了一句。
“估计是这儿清净吧,换个地儿他还尿不出来呢。”秦渊耸耸肩,一脸理所当然。
此刻,九叔鬼鬼祟祟摸到教堂门口,麻利地解开裤腰带,顿时如释重负。
“哎哟——痛快!”
正舒坦得起劲,忽听得一声:
“九叔,又在这儿解手啊?”
一个挑着菜担的大妈从拐角走出,声音一落,把九叔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提裤转身。
“咳……三婶啊!买菜去啊?”他强作镇定,脸上却火烧火燎。
“是啊是啊,九叔要不要来点新鲜青菜?”大妈热情招呼。
“不了不了,我就路过歇个脚!”九叔连连摆手。
大妈见他不买,也就挑担走了。
九叔回头一看,发现秦渊三人正憋笑偷乐,顿时狠狠瞪了一眼。
“还笑?走!”他板起脸,大步向前。
三人赶紧收住笑意,紧随其后。
……
酒楼内,一名戴金丝边眼镜的时髦青年正与一位圆脸胖子对面而坐。
“什么?我那么大的酒坊,你只出五千大洋?你这不是趁火打劫是什么?小心断子绝孙!”
胖子拍案而起,满脸怒容。
“做生意嘛,实话实说。
再说了,你那地方邪乎得很,卖不卖随你,我又不能逼你签字。”青年冷笑一声,慢悠悠点了支烟,神情自若。
“你别信那些流言!说什么酒坊闹鬼,你读过洋书的人,还信这些?”胖子嘴上强硬,心里却有些发虚。
“信不信在我,但你堂堂老板急着脱手,八成有问题。”青年眯着眼,语气轻佻却不容置疑。
胖子沉默片刻,终于咬牙:“行!算你狠!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就算真有脏东西,老子也不怕!”
话音未落,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九叔一行人正要进门。
他眼睛顿时一亮,猛地起身喊道:“阿九!阿九!”
“师父,有人叫你阿九!”秋生一听,连忙提醒。
“嗯?你师父叫阿九?”秦渊侧头看了眼九叔,话还没说完,就被九叔一个凌厉眼神吓得缩了脖子。
一行人径直穿过两人桌旁,头也不回地走向里间。
“啥?你竟敢喊九叔‘阿九’?你是不是活腻了!”
那打扮新潮的男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胖子。
可胖子一听这话,腰杆立马挺直了几分,鼻孔朝天。
“嘿,那当然!别看我年纪不大,可在任家镇论起辈分来,我可是根正苗红的老资历!现在叫他一声阿九,那是我心情好——哪天不顺心,直接喊他狗蛋都算轻的!”
胖子咧嘴一笑,满脸得意。
那时髦男当场脸色发青,差点跳起来。
“你狠!你牛!算我眼瞎,你的破酒坊送我都不要!”
说着,他“噌”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九叔那一桌,连连作揖赔罪。
“九叔您可别误会,我和这人真不是一路的!他胡说八道,跟我半点关系没有!”
九叔只是淡笑摆手:“无事,不必介怀。”
“那……那我就先走了,您慢用!”
时髦男如蒙大赦,拱手一礼,转身就溜,生怕多待一秒惹上麻烦。
“哎哎哎老板!你等等啊……”
胖子一看自己唯一的客人跑了,急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正愁着,目光一转,忽然落在九叔他们桌上,眼睛顿时一亮。
他立刻堆起笑脸,小跑着凑了过去,点头哈腰地坐下。
“哟,九叔也来喝茶啊?”
“阿九?狗蛋?”九叔冷笑一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眼皮都没抬,“这称呼我可担不起。”
“嗨,那都是玩笑话,图个乐呵嘛!”胖子讪笑着搓手,“不过我这儿倒真有个事儿,想请您老瞧瞧,兴许您有兴趣?”
九叔纹丝不动,连眼神都没分他一下。
秦渊却冷声开口:“师父没兴趣,我们也没兴趣听。
饭点到了,你要蹭饭也别在这儿碍眼,去别桌找活路吧。”
“哎哟,吃饭是吧?巧了!今天我请!小二——来一桌上等席面,全记我账上!”胖子急忙冲路过的小二高喊,生怕再被赶走。
“不必。”九叔袖子一挥,拦下小二,“你面带死气,就算我们帮你驱了邪,你也难逃厄运。
省点钱,不如给自己挑副好棺材。”
胖子脸都绿了:“九叔!我就叫了你一声阿九,至于咒我死吗!?”
他嘴上委屈,却不敢发作——真把九叔惹毛了,别说酒厂,整个任家镇都没他立足之地。
“谁咒你了?”九叔目光一凛,“我说的是实话。
你印堂乌黑,眼下已有凶兆,离大限不远矣。”
话音未落——
“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由远及近,炸得满堂宾客纷纷侧目。
紧接着,先前那时髦男挽着一位身穿红洋裙的少女走了进来。
“表妹,国外玩得开心不?快让哥好好瞧瞧!”
他满脸喜色,引着漂亮表妹步入茶楼。
四周青年男子瞬间看直了眼,文才和秋生更是呆若木鸡,直勾勾盯着那款款而来的少女,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咕咚。”文才喉头一滚,咽了口唾沫,惹得秦渊斜眼一瞥,满是嫌弃。
就连秋生也傻了眼,手里茶壶不停往秦渊杯中倒水,水早漫过杯沿,湿了一桌也浑然不觉。
秦渊一眼就看出,这俩货见着美人就跟丢了魂似的。
“你们两个,少在外面给我师父丢脸。”
他声音平静,旁人听来轻描淡写,可落在文才和秋生耳中,却如惊雷炸响,震得两人耳朵嗡嗡作响,慌忙捂住脑袋。
“哎哟师兄!你喊这么大声干嘛!”秋生龇牙咧嘴。
“你瞅瞅你倒的这是什么?”秦渊指着满桌茶水,一脸无奈。
“咳咳……我擦我擦!”秋生手忙脚乱拿布擦拭,眼角余光仍黏在那红衣少女身上不肯挪开。
这时,九叔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文才和秋生道:“义庄还缺些物件,随我去采买一趟。”
说完,便带着秦渊起身出门,背影从容,仿佛方才喧闹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哎,文才,我出去一趟,买点东西!”
见秦渊和九叔都走远了,秋生立马转头冲文才喊了一句,拔腿就往门口跑。
他三步并作两步,直接穿到那对时髦男女中间,拦在了那个打扮洋气的表妹面前。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秋生啊,小时候咱俩一起玩泥巴的那个!”
秋生满脸热切地望着她,眼睛都快放光了。
那表妹愣了一下,一脸茫然,完全没反应过来。
还好她表哥及时出现,一把将秋生拉开,语气轻描淡写:“表妹怎么可能认识这种小混混?走,咱们上二楼瞧瞧。”
说着,他还用一口地道的英文说了句什么,声音不大却足够显摆。
秋生听得一头雾水,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拾级而上,笑声从楼梯口一路传下来,清清楚楚。
“他们笑啥呢?”文才这时也追了过来,皱着眉抬头望。
“人家留洋回来的,当然看不上咱们这些土包子。”秋生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酸意。
“那你懂啥?”文才挠挠头,随口一问。
“捉鬼啊!”秋生挺起胸膛,理直气壮。
“你还真敢动手?”文才忽然来了兴趣,眼神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怎么不敢?就是一直没机会练手罢了!”秋生自信满满。
话音刚落,文才就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嘀咕了几句。
秋生一听,眼睛瞬间亮了,随即两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不远处正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胖子。
“走!”秋生一挥手,干脆利落。
两人一前一后,几步就蹿到胖子身边,左右两边“啪”地坐下,气势十足。
“胖子,抓鬼这事吧,虽说是我师父最拿手,但我们兄弟俩也不是吃素的,多少也会两手!”秋生昂着头说道。
胖子一看是他们俩,顿时翻了个白眼:“你们?算了吧!又不是九叔,也不是秦渊道长,能有几分成色?”
这话一出,文才和秋生脸色立刻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