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眼睁睁看着那道青色的身影摇曳生姿般走了过来。
她猛地偏过头去看萧秋水,却见他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惊怒,反而笑得还挺开心?
这人莫不是刺激受得太大,心神错乱了?
看见导致家破人亡的“元凶”,竟是这般反应?
唐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甚至怀疑萧秋水是不是被什么邪术控制了心神。
肯定是那天被气疯了。
柳随风在距离她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亲近又不显疏远的地方站定。
目光掠过她紧绷的身体和那只不自觉紧握着剑柄指节发白的手,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转向了萧秋水。
唐方看着他们就盯着对方不说话,心里都开始滴汗水了。
唐方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海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
一字一句地问道,“我只问你一句。”
“如今,你是以风哥哥的身份来的,还是权力帮的柳随风?”
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格外重要。
柳随风笑道,“自然是柳随风。”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是来阻止我们的?”
唐方正要拔剑。
一只手,却将她已然出鞘几分的剑抵住。
唐方由着愕然,有些许失神。
萧秋水轻轻用力,“咔”一声轻响,自然地将那截寒光拨回了乌黑的鞘中。
“收了吧,唐方。”
萧秋水笑着看着柳随风,就像在陈述一个早已确定的事实地说,“我们,早就约好的。”
“啊?”
唐方彻底愣住了,发出一个短促而茫然的音节。
她瞪大了眼睛,视线在萧秋水笑着的脸和柳随风那有几分无奈和忍笑的表情之间来回逡巡。
脑子里那团乱麻非但没有解开,反而缠得更死了。
约好?
什么约好?
和谁约好?
更让她目瞪口呆、几乎怀疑自己眼睛的一幕发生了——
萧秋水说完,就没站她这边,而是神态自若地几步走到了柳随风身边。
两人极其自然地并肩而立,目光同时落在她这个唯一的“局外人”身上。
唐方:我成旁人了?
柳随风侧过头,目光落在萧秋水脸上,眉梢微挑。
语气格外熟稔,“明明,你还没跟方儿说清楚吗?”
萧秋水先是看了眼唐方的反应,再是轻轻捶了他手臂一下。
柳随风这家伙越来越不顾着人了。
算了,随他去吧。
反正父母那关也算是过了。
大不了等他爹娘回来,再“小小”的让二老震撼一下。
萧秋水双手抱臂,耸了耸肩。
一脸“这可不赖我”的无辜表情。
语气更是理所当然,“这不是等你亲自来说吗?毕竟,是你妹妹。”
柳随风闻言,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明明说的对。”
他转而看向依旧处于石化状态。
脸上写满“我是谁我在哪儿”的唐方,语气放缓了些许。
“方儿,此事说来话长,牵扯甚多。”
“那就边走边说吧,如何?”
广凌之行,萧家惨案的真相都被抽丝剥茧般娓娓道来。
那场惨案原来都是当事人知情后做的一场局!
目的就是为了引出萧家内部的毒瘤,还有“剑王”势力。
借此机会将所有的隐患一并拔除,让那些包藏祸心之辈全部浮出水面,才好一网打尽。
如今江湖上都在传权力帮副帮主和萧家公子是生死之敌。
于两方而言,可以更快洞悉,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唐方默默听着,心中的惊愕逐渐被一种恍然所取代。
她仔细思量,这样做虽然对不知情的人有些残忍。
但确实是破而后立,彻底肃清内忧外患最有效也最彻底的方法。
她不禁点了点头,神色渐渐镇静下来。
“原来如此。”
“未雨绸缪,兵行险着,却也堪称绝妙。”
她低声自语,心头上那块关于“风哥哥”是善是恶的千钧重负,瞬间减轻了大半。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被蒙在鼓里的微恼。
等她从消化这信息中稍稍回过神,理清了头绪。
抬眼一看,才发现那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前面好远的地方。
他们并排走着,青衣与藕粉色的身影挨得极近,肩膀几乎要靠在一起,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哪里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
这分明是好得要穿一条裤衩的兄弟了。
想起自己刚才还在为了该帮谁?
该如何看待柳随风而挣扎,内心上演交锋。
甚至脑补了两人拔剑相向,自己左右为难,最终不得不忍痛抉择的悲壮场景。
现在看着前面那两个几乎要勾肩搭背,气氛和谐得刺眼的背影。
感觉自己之前所有的心理斗争,都像个笑话!
白瞎了她的感情!
还纠结个鸡毛啊!
唐方长长地舒了口气。
算了,现在一个是她哥,一个是伤患。
暂且不和他们计较。
这一路上,萧秋水的话匣子像是被彻底打开了,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从剑法的精要说到江湖传闻,从天气好坏说到沿途见到的奇怪花草。
唐方在一旁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心里暗暗纳闷。
这人平时看着挺沉稳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聒噪?
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柳随风。
虽然在她看来不是冷漠疏离那一卦的,也算是比较少语的。
此刻竟像是换了个人。
萧秋水说的每一句,哪怕是毫无意义的闲扯,他都听得专注。
并且句句有回应,处处有着落。
时而简短点评,时而提出更深一层的见解。
两人一来一往,竟是说不出的默契。
唐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两未免好得有些过头了吧?
真是奇了怪了。
柳随风唤萧秋水唤的明明。
可能是萧秋水的字吧,她这样想。
但一个很正常的称呼,从柳随风嘴里叫出来,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
还有萧秋水唤柳随风名字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硬是从他嘴里听出了几分情意绵绵——
不,是情谊绵绵的感觉。
有古怪,绝对有古怪!
她这个原本信誓旦旦要来帮忙的人,一路跟下来,非但没帮上什么忙。
反而像个多余的看客,眼睁睁看着那两人在她面前上演“兄弟情深”。
莫非……他俩……
“我们到了。”
萧秋水的声音打断了唐方的胡思乱想。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座古寺掩映在苍翠之间。
寺门上的匾额写着“别传寺”三字。
但寺门萧条,朱漆剥落,透着一股荒凉破败之气。
更引人注目的是,通往寺门的石阶上,残留着已经发暗的血迹。
空气里似乎还隐隐弥漫着一丝未曾散尽的血腥味。
唐方心下一紧,快步上前几步,蹲下身仔细查看那滩血迹。
眉头紧锁,“还没干涸,看来时间不长。”
“这里不会已经出事了吧?”
萧秋水神色凝重,目光扫视着周遭环境。
“要是邵流泪真的在别传寺,只怕闻讯而来的江湖魔头早已将这里变成了修罗场。”
“我们得万分小心。”
柳随风开口道,声音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带着疏离的冷静。
“明明,我就不跟你进去了。”
萧秋水闻言,没有丝毫意外,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懂得。”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毕竟他们还在维持着某种需要“演戏”给外人看的局面。
柳随风继续说道,“我先去周围探探,看看情况。”
“行”
萧秋水应道,“你小心。”
柳随风微微颔首,随即目光转向唐方。
“辛苦方儿走这一趟了。”
唐方心里正为这两人之间流动的莫名气氛泛着嘀咕。
一听这话,那股被排除在外的微妙感觉又冒了出来。
唐方:我是来帮萧秋水的,你谢什么谢?
这谢意听着怎么那么像自家人的客套?
她心里腹诽,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点了点头。
顺着他的话回道,“风哥哥小心。”
柳随风的身影如同青烟般融入林间,消失不见。
原地只剩下萧秋水与唐方,两人对视一眼。
空气凝重了几分。
“走吧。”
萧秋水低声道,率先迈步,踏上了染血的石阶。
唐方紧随其后,右手始终虚按在剑柄之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寺门虚掩,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轻响,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刺耳。
门内庭院空阔。
只有一个穿着棕黄色僧袍,身形枯瘦的老僧,正背对着他们。
慢吞吞地挥动着大扫帚,清扫着青砖地面上的落叶。
这看似平常的景象,却让萧秋水和唐方更加警惕。
两人放轻脚步,缓缓走近。
就在他们距离那扫地僧尚有五六步远。
突然那老僧下盘猛地一个大跨步,身形奇稳。
同时手中那看似寻常的竹扫帚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猛地向后横扫而来。
裹挟着地上大片枯叶,劈头盖脸罩向萧秋水。
“小心!”
唐方惊呼出声,右手瞬间握紧剑柄,寒光即将出鞘。
萧秋水反应极快,在那扫帚及身的刹那,身形向后急退。
同时手腕一翻,连鞘的长剑高举过头,横在前格挡。
“砰!”
扫帚的竹枝重重砸在剑鞘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看似轻飘飘的扫帚,此刻竟重若千钧,震得萧秋水手臂微微发麻。
但他依旧谨记此地是佛门清净之地,强压下拔剑的冲动。
对着唐方急切了几分道,“唐方,此乃佛门之地,不宜妄动刀兵。”
他说话间,那僧人攻势不停,扫帚挥舞如风,竟将一柄扫帚使出了长剑的气势。
逼得萧秋水连连后退,只能以未出鞘的剑左右格挡。
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显得颇为狼狈。
那僧人听得萧秋水此言,手上凌厉的攻势明显一滞,随即收势。
将那威力惊人的扫帚随意地拄在地上。
他转过身,露出一张有些细纹的脸。
目光炯炯地上下打量了萧秋水几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你这后辈,倒是对佛门有几分敬畏之心。”
“看你这般,想来和之前那些闯进来喊打喊杀,叨扰别传寺清净的,不是一路人。”
萧秋水暗松一口气,连忙收剑。
恭恭敬敬地向着老僧行了一礼,“前辈明鉴,晚辈二人无意冒犯宝刹清净,实在是身有要事,特来寻访大印法师,望前辈能代为转告一声。”
听闻“大印法师”四字,那僧人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挑。
脸上露出几分狐疑和不确信的神色,又仔细看了萧秋水两眼。
“寻他?所为何事?”
萧秋水不敢怠慢,从怀中取出梁斗交给他的那封信,双手奉上。
“晚辈这里有一封信,前辈看了就明了。”
僧人“哦”了一声。
利落地接过信件。
目光迅速在信的内容上一扫。
片刻后,他脸上那严肃的神情消融,发出了一阵爽朗洪亮的大笑。
与他之前那副枯槁沉默的样子判若两人。
“哈哈哈!”
“原来是梁斗这家伙叫你来的!找我疏通经脉?”
“好说好说!”
一旁的唐方看着他这前后反差巨大,完全没有一丝得道高僧模样的做派。
忍不住微蹙秀眉,带着几分迟疑开口问道。
“你……就是大印法师?”
大印法师笑声戛然而止。
转过头,很是不悦地看了唐方一眼。
随手将那威力惊人的扫帚“哐当”一声丢在地上,“你这女娃,怎么?”
“我不是,难道你是?”
唐方被他噎了一下。
但也看出此人性格古怪,并无恶意,便解释道,“前辈别说笑了。只是前辈与晚辈想象中的世外高僧,确实有些出入。”
“没想到前辈也是这般性情中人。”
大印法师闻言,这才哼哼了两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转而带上了一丝沉痛,目光望向寺外连绵的青山。
叹道,“什么世外高僧,不过是守着这破庙的老和尚罢了。”
“近来这云雾山周遭,打打杀杀何时休止?”
“江湖争斗,恩怨不休,血雨腥风,到头来,何人能真正笑到最后?”
他摇了摇头,重新看向萧秋水,神色缓和。
“罢了,看你这小子顺眼,也对老朽的胃口。”
“梁斗那家伙的面子也不能不给。这脉,老朽便替你接了!”
萧秋水心中一喜,再次躬身。
“如此,便多谢前辈!”
萧秋水顿了顿,想起寺外的血迹和当前的局势,又正色提醒道。
“前辈,晚辈还有一事相告。”
“如今这别传寺恐怕已不太安全,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前辈还需早做打算才是。”
大印法师闻言,却是浑不在意地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胸脯。
“无妨!老朽我……”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从后院急匆匆跑过来几个年纪较轻的小僧人。
个个面带惊慌,远远便喊道,“主持,主持!不好了!”
“寺庙周围,又……又出现好多蛇!”
“花花绿绿的,看着很是吓人!”
大印法师神色骤然一变,眉头紧锁。
“不是刚在四周撒了驱蛇的药粉吗?”
“怎么还有?”
萧秋水沉声道,“前辈,普通的蛇群畏惧药粉,但若是有人刻意驱使……”
“这恐怕不是偶然,是有人用毒蛇在探查寺内虚实。”
“据我所知,权力帮的蛇王最擅此道,如此看来寺中并不安全。”
萧秋水侧眸看了眼在旁边的唐方,“唐方,要不你带大师回萧家避避风头。”
唐方一想,这话说的也是,反正她在这里也是个凑数的。
(后文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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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莫莫,又来晚了
抱歉抱歉
明天课多暂时不保证更不更哈,
更的话应该也要很晚了
大家好好休息【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