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北的夜道上,石刚带着三十人的队伍像影子似的贴着山根走。阿木走在最前面,手里攥着根磨得发亮的苗刀,时不时蹲下身,借着月光看地上的痕迹——日军运输队刚过去没多久,军靴印还没被露水打模糊,车辙里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副连长,前面就是那个弯道了。”阿木压低声音,指着前方隐约能看到的路影。石刚点点头,示意队伍停下,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这是白天陈二牛画的简易地图,弯道处标着棵老槐树,正好能藏人。他把队伍分成三组:一组跟着阿木去路边的树林里埋炸药,一组由他带着埋伏在弯道内侧,剩下一组负责断后,防止日军回头反扑。
“都记好了,等运输队的头车过了老槐树,就拉响炸药,别慌。”石刚拍了拍身边新补的侦察兵王二柱,这后生攥着炸药包的手都在抖,却没往后缩,只用力点头:“俺记住了,副连长。”
夜风里渐渐传来“轰隆轰隆”的马达声,还夹杂着日军的说话声。石刚赶紧让大家趴在草丛里,连呼吸都放轻了。很快,一队卡车的灯光刺破夜色,头车的司机大概是熬得困了,车速放得慢,还时不时按两下喇叭。阿木趴在树林里,手指勾着炸药引线,眼睛死死盯着那棵老槐树——只要车头超过树影,就是最佳时机。
“拉!”随着阿木一声低喝,他猛地拽下引线,藏在路面下的炸药包瞬间炸响。“轰隆!”一声巨响,头车的轮胎被炸飞,车身歪在路边,燃起熊熊大火。后面的卡车慌了神,有的急刹车,有的想往后退,整个车队堵在弯道里,乱成一团。
“打!”石刚从草丛里跃起,手里的步枪对准卡车驾驶室,一枪就撂倒了一个日军司机。队员们跟着开火,子弹像雨点似的往卡车里扫,日军从车上跳下来,有的连枪都没来得及拿,就被苗刀划破了喉咙——阿木带着几个苗族弟兄冲在最前面,苗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没几个回合,就解决了十几个日军。
王二柱攥着步枪,第一次在夜里实战,手心全是汗。看到一个日军想往树林里跑,他想起石刚教的“三点一线”,屏住呼吸扣下扳机,日军应声倒地。他愣了愣,随即兴奋地低喊:“俺打中了!副连长,俺打中了!”石刚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继续打!”
负责断后的小组也没闲着,他们在日军撤退的路上埋了几枚手榴弹,等后面的日军巡逻队赶过来,一拉引线,又放倒了五六个。石刚见目的达到,喊了声:“撤!”队伍迅速钻进树林,只留下燃烧的卡车和满地的日军尸体。
往回走的路上,王二柱还在念叨刚才的战斗:“俺真没想到能打中,以前只在村里打过大鸟。”阿木笑着拍他:“以后跟着俺们练,保管你比打鸟准十倍。”石刚从怀里掏出块红薯,分给大家:“先垫垫,回去还有硬仗等着。”
禹王山营地里,李达正带着3营的巡逻队在右翼巡查。陈小满扛着步枪走在队伍中间,眼睛瞪得溜圆,盯着路边的草丛——白天陈砚教他的“听动静、看草动”,他记得牢着呢。突然,他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闷响,赶紧停下脚步:“李副营长,你听!好像是爆炸声!”
李达竖起耳朵,果然听到隐约的轰鸣,心里一松:“是石刚他们得手了!走,咱们去山口接他们,别让鬼子的残兵跟上。”巡逻队加快脚步,往山下赶,刚到山口,就看到石刚的队伍回来了,每个人身上都沾着灰,却个个精神头足。
“咋样?炸了多少?”李达迎上去,语气里满是急切。石刚咧嘴笑:“炸了五辆卡车,都是拉弹药的,还缴获了两箱子弹,够咱们重机枪手用两天的!”李达拍着他的肩膀:“好小子,没给咱们黔军丢脸!”
队伍回到营地时,天已经蒙蒙亮。陈砚早就站在后勤帐篷外等,看到他们带回的弹药箱,眼里亮了亮:“辛苦你们了,这些弹药正好补咱们的缺口。王锐,赶紧把子弹分下去,重机枪手每人多领二十发,步枪手每人五发,省着用。”
王锐赶紧过来清点,打开弹药箱,里面的子弹还裹着油纸,散发着淡淡的火药味。他一边登记一边笑:“这下好了,就算鬼子明天来,咱们也有得打了!”新补的士兵们围过来看,眼里满是羡慕,罗二柱拍着王二柱的肩膀:“行啊你,第一次出去就立了功,以后跟俺们一起杀鬼子!”
上午的训练场上,气氛比往常更热烈。1营的重机枪手正在试射新缴获的子弹,“哒哒哒”的枪声在山谷里回荡,赵老栓站在旁边,看着弹着点,满意地点头:“这子弹比咱们之前的好使,准头足。”李达凑过来:“赵班长,下次鬼子来,咱们的重机枪可得多打几个窟窿。”
不远处,林晚带着卫生员正在给昨天受伤的士兵换药。有个士兵是在炸弹药车时被弹片擦伤的,却笑着说:“林大夫,这点伤不算啥,下次俺还跟石副连长去炸鬼子的车!”林晚给他缠绷带的手顿了顿,语气软下来:“别光顾着打仗,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你们要是伤了,谁来守禹王山?”
晌午时分,周明轩又带来个好消息:“副师长,陈二牛从村里送来消息,说日军运输队被炸后,后面的补给车不敢走夜路了,估计得等白天凑够了守卫才敢来。”陈砚点点头,心里有了盘算:“那咱们就趁白天加固防线,再派几个哨去山下盯着,要是看到日军的补给车,就先放他们过来,等晚上再找机会炸。”
夕阳西下时,禹王山的防线又加固了不少。右翼的战壕前挖了三道反冲锋沟,里面埋满了土雷;左翼的重机枪阵地加了木板掩护,子弹箱堆得像小山;连新补的后生们都能熟练地操作步枪,跟着老兵们巡逻时,再也没了之前的紧张。
石刚带着侦察连在山脚下设了个隐蔽哨,王二柱正趴在草丛里,用阿木教他的方法看远处的动静。“副连长,你看那边是不是有鬼子的侦察兵?”他指着远处的树林,石刚举起望远镜,果然看到两个黑影在树林里晃。他冷笑一声:“想探咱们的底?没那么容易。”说着,抬手就是一枪,远处的黑影应声倒地。
禹王山的夜又深了,营地的灯光星星点点,像撒在山上的灯花。陈砚站在山顶的观察哨里,望着远处日军营地的方向,那里只有零星的灯火,没了之前的喧嚣——炸了他们的运输队,日军怕是短时间内没法发起大规模进攻了。
“吴师长,”陈砚回头对身后的吴剑平说,“李宗仁的弹药三天后到,咱们趁这几天再把防线补一补,等弹药一到,就算日军增兵,咱们也能扛住。”吴剑平点点头,望着山下整齐的战壕和巡逻的队伍,感慨道:“没想到咱们这支从南京退出来的残部,现在能这么像样,都是你带得好啊。”
陈砚笑了笑,没说话。风里传来士兵们隐约的歌声,是那首《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调子不算齐,却唱得铿锵有力。他知道,禹王山的防线,从来不是靠战壕和子弹撑起来的,是靠这些愿意为家国拼命的弟兄,靠军民同心的底气,才固若金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