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尤其是在某些特定的、底层挣扎的圈子里,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像长了腿似的,迅速传开。何雨柱在王府饭店偶遇娄晓娥的消息,不知怎的,就像一滴油落进了滚水里,噼啪作响地扩散开来,最终,也飘进了蜷缩在城南某个肮脏角落里的许大茂耳朵里。
许大茂出狱已经有些日子了。没有工作,没有积蓄,没有亲人接纳(他父母早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了),只能靠着在建筑工地打点零工、或者干脆捡破烂勉强度日。他住在城乡结合部一个用石棉瓦和破砖头搭起来的窝棚里,浑身散发着酸馊和劣质烟草混合的臭味,早已没了当年放映员的半点风采,只剩下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麻木和刻在骨子里的怨毒。
这天,他正在一个垃圾堆里翻找着能卖钱的塑料瓶和废铁皮,旁边两个同样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蹲在墙根下,一边晒着太阳抓虱子,一边扯着闲篇。
“听说了吗?就以前咱们那片儿,南锣鼓巷那边,有个以前资本家的闺女,从香港回来了!啧啧,那派头,听说在王府饭店喝外国茶呢!”一个豁牙老头神秘兮兮地说。
“资本家的闺女?谁啊?”另一个年轻点的懒洋洋地问。
“好像姓娄……对!叫娄晓娥!以前嫁过咱们那片儿一个放电影的,叫许大茂!后来不是离了吗?人家跑香港去了,现在发达了,成富婆了!”
“许大茂?”年轻流浪汉嗤笑一声,“就那个劳改犯?我前两天还看见他在前门楼子那边捡烟屁股呢!他前妻成富婆了?哈哈哈,这可真是……癞蛤蟆和天鹅肉啊!”
两人的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许大茂的耳朵里。他猛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又猛地凉了下去。
娄晓娥?回来了?还是……富婆?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对他造成的冲击,不亚于当年被判刑入狱!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没站稳。
那个曾经被他嫌弃、被他背叛、在他落难时毫不留情离他而去的女人,如今竟然风光无限地回来了?而他自己,却像一滩烂泥,陷在这恶臭的垃圾堆里,连条野狗都不如!
强烈的屈辱、嫉妒和一种病态的、不切实际的妄想,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
富婆……娄晓娥成了富婆……
那得有多少钱啊?
她以前……虽然倔,但心软……毕竟夫妻一场……
我许大茂现在虽然落魄,可当年……当年我们也曾有过……
她会不会……看在旧情的份上……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在他绝望黑暗中显得无比诱人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出来——去找她!去求她!说不定……说不定她能念点旧情,拉自己一把!哪怕只是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也够他翻身了!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迅速变得无比炽烈,压过了所有的理智和羞耻心。他早已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脸面?尊严?在生存面前,屁都不是!
“复合?”许大茂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狂热的光,他用力攥紧了手里一个捏扁了的易拉罐,铝皮硌得他生疼,却让他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和那唯一的“希望”。
“对!复合!她娄晓娥现在有钱了,总不能看着前夫饿死吧?一日夫妻百日恩……”
他完全选择性遗忘了自己当年是如何对待娄晓娥的,也刻意忽略了两人之间早已无法逾越的鸿沟。极度的贫困和长久以来的怨恨,扭曲了他的心智,让他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死死抓住了这根看似唯一的救命稻草。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喃喃地重复着刚才那流浪汉的话,脸上却露出一种扭曲的、近乎癫狂的笑容,“嘿嘿……老子就吃了!怎么着?”
他扔掉手里的破烂,也顾不得收拾他那狗窝一样的住处,拖着一条有些瘸的腿(在工地摔的),朝着记忆中王府饭店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心里盘算着见到娄晓娥该怎么说,是先哭诉悲惨博取同情,还是直接打感情牌……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副尊容和痴心妄想,在即将见到的人眼里,会是何等的可笑与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