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口无凭。”
看着枫原万叶剧烈波动的情绪，江玄平静地开口。
“就让你亲眼看看，你友人留下的，究竟是何等瑰宝。”
话音落下，江玄的动作却出乎意料的简单。
他没有摆出任何复杂的架势，也没有动用什么惊天动地的力量。
他只是屈起食指，对着掌心那颗灰暗的神之眼，轻轻地，一弹。
“咚。”
一声沉闷的轻响。
没有预想中的能量爆发，没有电光火石。
但是，在枫原万叶的感知中，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海风的声音消失了。
海浪的声音消失了。
远处高桥弦一郎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也消失了。
一种无形的，却又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威压，从江玄的掌心弥漫开来！
枫原万叶骇然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颗原本死气沉沉的“玻璃珠”内部，灰暗的混沌开始翻涌。
紧接着，一缕缕纤细的紫色电弧，凭空出现！
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噼啪的声响，只是静默地在其中游走、汇聚、纠缠。
起初只是一两缕，转瞬间便化作了成百上千道！
一个微缩的、无声的雷暴，就在那小小的神之眼内部疯狂肆虐！
紫色的电光将神之眼内部照得透亮，也映亮了枫原万叶苍白的脸。
而在这片狂暴的雷光风暴正中心，他清楚地看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道“线”。
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却比黑夜还要深邃的黑色“线”。
它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雷暴的中央，仿佛万物都无法撼动其分毫。周围狂暴的雷电一旦靠近它，就会被瞬间吞噬、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无法产生。
那不是线条，那是一道裂痕！
一道仿佛将空间本身都斩断的……斩击的痕迹！
仅仅是看着它，枫原万叶就感到自己的双眼传来一阵刺痛，灵魂仿佛都要被那道黑线吸进去，撕成碎片！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心脏狂跳不止。
那是什么？
那就是……“无想一刀”？！
仅仅是一道被截留下来的残片，就有如此恐怖的威势！
那完整的一刀，又该是何等的惊天动地？
友人他……就是直面了这样的存在吗……
“看到了吗？”
江玄平静的声音将枫原万叶从震撼中拉了回来。
他缓缓睁开眼，那神之眼内部的雷暴已经平息，重新恢复了灰暗死寂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那道斩断万物的黑色裂痕，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股力量的本质，是‘寂灭’。”江玄掂了掂手中的神之眼，语气像是在评价一块上好的矿石，“纯粹到极致的毁灭之力，不掺杂任何多余的东西。用来锻造兵器，是再好不过的材料了。”
用……用这个来锻造兵器？
枫原万叶感觉自己的思维再次受到了冲击。
那可是雷电将军的权能，是神罚的具现！凡人触之即死，避之不及，这位江玄先生，居然想着用它来……打铁？
“这……这真的可以吗？”枫原万叶的声音干涩无比，“这可是……”
“神明的力量，并非无法理解，更并非无法驾驭。”江玄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淡然却充满了绝对的自信，“只要解析其构造，理解其本质，它就和一块铁，一捧沙，没有区别。”
他看着枫原万叶，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一个铁匠而言，世间万物，皆为素材。”
这番话语，彻底颠覆了枫原万叶的世界观。
他一直以为，武士的强大在于技艺与心境，而神明的强大，则在于那凡人无法触及的权能。
可在此人眼中，连神明的权能，似乎都只是可以被放入熔炉的“素材”而已。
这位江玄先生……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远处的角落里，高桥弦一郎已经不敢再看了。
刚才那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的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差点当场跪下去。
他虽然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那颗小小的珠子里，蕴含着足以将他瞬间抹杀一百次的恐怖力量。
而那位江玄大人，却能面不改色地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
高桥弦一郎咽了口唾沫，将身体缩得更深了些，内心对江玄的敬畏，已经攀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点。
“材料的品质，超出了我的预想。”
江玄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手中的神之眼，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这对他而言，是意外之喜。
原本他只是想以神之眼为核心，融入一些高阶材料，为枫原万叶打造一柄契合他风元素力量的武器。
但现在，有了这道“无想一刀”的残片，整个计划都可以推倒重来，进行一次史无前例的升级！
他可以打造出一柄真正意义上的，“弑神”之刃的雏形！
“不过……”
江玄话锋再转，让枫原万叶刚刚燃起的希望之心又提了起来。
“想要熔炼这道‘斩击’，并将它的特性完美地融入到新的武器之中，普通的火焰和锻造手法，可就不够用了。”
枫原万叶立刻紧张起来：“那……需要什么？”
只要有一丝希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江玄的目光望向远方，似乎穿透了层层海雾，看到了稻妻城的所在。
“我需要两样东西。”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枫原万叶的耳中。
“第一，我需要一种特殊的火焰，一种能够净化‘无想一刀’中属于雷电将军的‘神意’，只保留其‘寂灭’特性的火焰。”
“这种火焰，我称之为——‘无念之火’。”
“第二，”江玄收回目光，看向脚下的这片沙滩，微微摇头，“这里的环境也不行。熔炼神明权能的过程，必然会引来巨大的能量波动，甚至可能会引来天象的变化。我需要一座足够坚固，能够承受住雷霆之威的锻造台。”
“一座……‘御雷之锻台’。”
“无念之火……御雷之锻台……”
枫原万叶在口中轻轻咀嚼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汇，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砸在他的心上。
这不仅仅是两个名词，这是重铸友人遗物，承载他意志的唯一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海风的咸腥味灌入肺中，却无法让他混乱的思绪冷静分毫。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一丝忧郁的红色眼眸，此刻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亮，紧紧地锁定在江玄身上。
“江玄先生……这两样东西，究竟是什么？又该去何处寻找？”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极度渴望与未知恐惧的混合体。
江玄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将那颗灰暗的神之眼抛了抛，然后稳稳接住，指尖在冰凉的晶石外壳上摩挲着。
“‘无想一刀’，是雷电将军‘无想’心境的极致体现，其本质是斩断一切，归于永恒的寂灭。”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在为学生讲解最基础的知识。
“但在这份‘寂灭’之中，也烙印着属于她的‘神意’。这股神意，对于凡人而言是剧毒，它会排斥一切不属于雷电将军的力量，强行熔炼，只会导致材料彻底崩毁。”
“所以，需要‘无念之火’。”
江玄的食指轻轻敲击着神之眼，“所谓的‘无念’，并非是没有意念，而是超越了寻常意念，一种纯粹、干净、不沾染任何情绪与欲望的火焰。它能像最精密的筛子，将‘无想一刀’中的‘寂灭’特性筛选出来，同时将属于雷电将军的‘神意’彻底净化、燃尽。”
枫原万叶听得似懂非懂，这些概念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对锻造，乃至对世界的认知。
但他抓住了重点。
“纯粹、干净、不沾染情绪与欲望的火焰……”他喃喃自语，脑海中疯狂地搜索着稻妻的传说与典籍。
忽然，一个地方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莫非……莫非是鸣神大社的‘神樱之火’？”枫原万叶的声调猛地拔高，脸上浮现出震惊与恍然交织的神色。
传说中，鸣神大社的神樱树下，燃烧着一种永不熄灭的火焰，由历代巫女精心看护。那火焰不用于取暖，不用于冶炼，只用于一种特殊的仪式——祓除。
无论是附着在人身上的祟神气息，还是器物上沾染的邪祟之念，都能在那火焰中被净化得一干二净。那不正是江玄先生所说的，能够净化“神意”的“无念之火”吗？！
江玄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
“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枫原万叶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却又被一盆冷水瞬间浇下。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鸣神大社……”他苦涩地开口，“那里是稻妻的信仰中心，直属于幕府管辖，更有那位神秘莫测的宫司大人坐镇……别说是借用‘神樱之火’，寻常人就连靠近神樱树的资格都没有。若是被发现意图，恐怕会立刻被当做亵渎神明的罪人，被天领奉行就地格杀……”
这难度，简直不亚于让他去刺杀雷电将军本人！
远处的角落里，高桥弦一郎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吓得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老天爷！鸣神大社？那可是神明居住的地方！这位江玄大人和那个浪人武士，竟然在商量着怎么去偷……不，去“借”那里的圣火？
疯了！他们一定是疯了！
高桥弦一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反复碾压，他现在只想把自己变成一块石头，祈祷这两位大神千万不要注意到自己。
江玄对于枫原万叶口中的困难，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那么，第二个。”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御雷之锻台’。”
“熔炼神明权能，等同于在凡间重现神罚的一角。其过程必然会引动天地间的元素力，尤其是雷元素。届时，天空会降下雷霆，其威力，足以将这座沙滩，连同周围的海域，都瞬间蒸发。”
江玄伸出手指，点了点脚下的沙地。
“所以，我需要一个能够承受，甚至引导这股雷霆之力的锻造台。它必须足够坚固，并且本身就与雷霆有着极深的渊源，才能在锻造过程中稳固能量，不至于让那道‘斩击’彻底失控。”
枫原万叶的呼吸一滞。
引来天象变化？天空降下雷霆？
这哪里是锻造，这分明是在与天地为敌！
他的大脑再次飞速运转，将江玄描述的条件与稻妻的地理环境一一对应。
坚固、承受雷霆、与雷霆渊源极深……
一个被诅咒的名字，一个所有稻妻人都避之不及的禁地，浮现在他的心头。
他的嘴唇动了动，吐出的字眼艰涩无比。
“……踏鞴砂。”
“哦？”江玄似乎来了些兴趣。
“踏鞴砂的中央，有稻妻最大的冶炼设施——‘御影炉心’。”枫原万叶的声音愈发干涩，“那里曾经是稻妻锻造业的圣地，出产过无数闻名天下的名刀。据说，那里的工匠为了冶炼出最上乘的玉钢，甚至掌握了引导雷暴，利用天雷之火淬炼刀剑的秘法……”
这不就完全符合江玄先生所说的“御雷之锻台”吗！
然而，枫原万叶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反而被一层更深的阴霾所笼罩。
“但是……但是那里早就已经废弃了！”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数百年前，‘御影炉心’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灾难，名为‘祟神’的不详力量从中泄露，污染了整座岛屿。所有留在岛上的人，都会被祟神侵蚀，最终在无尽的痛苦中化为灰烬。”
“为了防止祟神扩散，幕府早已将踏鞴砂列为最高等级的禁区，并设下了层层封锁。那里现在……是一片死亡之地！”
一个，是防备森严、神明坐镇的圣地。
另一个，是祟神肆虐、凡人禁足的死域。
这两个条件，任何一个都堪称绝境。
枫原万叶刚刚被点燃的万丈豪情，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彻底击碎。他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死灰。
是啊……想要驾驭神明的力量，又岂是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