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青玄门所在的翠屏峰,在黑暗中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只有零星几点萤石灯的光芒,如同沉睡巨人的微弱呼吸,在夜风中摇曳。
山门处,两名负责守夜的外门弟子抱着兵器,靠在牌坊下的石柱上,昏昏欲睡。对于他们而言,守夜更多是走个过场,在这万兽山脉最外围,除了偶尔窜出的低阶妖兽,几乎不会有外敌来袭。
然而,今夜注定不同。
几道比夜色更加深邃的黑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掠至山门之前。他们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去看那两名守夜弟子。
为首那名刀疤脸杀手,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
“咻!咻!”
两道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
那两名守夜弟子身体猛地一僵,喉咙处各自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眼中还残留着睡意与茫然,便已软软地倒了下去,气息全无。
“进去,控制广场。反抗者,杀。”刀疤脸声音沙哑冰冷,如同地狱来的勾魂使者。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越过山门,迅速分散,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向着青玄门内部罩去。他们的动作迅捷、精准、狠辣,显然是做惯了这种灭门勾当。
“敌袭——!!!”
一声凄厉至极、蕴含着无尽恐惧的呐喊,猛地从弟子居住区方向炸响,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青玄门宁静的夜空!
是李猴!他恰好起夜,远远瞥见了那如同鬼影般掠过的杀手,以及倒在地上的守夜弟子,吓得魂飞魄散,用尽了毕生力气发出了这声警报!
“铛!铛!铛!”
急促而惶乱的钟声紧接着响起,那是宗门遇袭的警钟!
刹那间,整个翠屏峰仿佛从沉睡中惊醒!无数弟子惊慌失措地从屋舍中冲出,乱作一团。呵斥声、哭喊声、兵刃出鞘声、元力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夜的死寂。
“怎么回事?!”
“谁敢袭击我青玄门?!”
“快去主峰广场!”
炼丹房内,刘长老脸上的兴奋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与惊怒。他猛地站起身,神识向外一扫,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好强的煞气!至少是真元境高阶的修士,不止一人!”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颤抖。青玄门最强的他也不过灵元境三重,如何能抵挡这等强敌?
张远等学徒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林枫心中也是猛地一沉。来了!影煞的人,竟然这么快就摸到了青玄门!是因为“血眼”的追踪,还是单纯的宁杀错勿放过?
他瞬间收敛了所有气息,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如同一个被吓傻的普通弟子,缩在工坊的角落。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硬拼?绝无可能!外面那些杀手,气息最弱的也是真元境六七重,那刀疤脸更是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至少是灵元境!他即便底牌尽出,也绝无胜算。
逃?此刻整个翠屏峰恐怕已被包围,贸然突围,无异于自投罗网。
唯一的生路,便是利用现在的混乱和“木风”这个身份,混在普通弟子中,寻找机会!
“所有青玄门弟子,立刻到主峰广场集合!违令者,杀无赦!”
一个冰冷如同寒铁的声音,蕴含着强大的元力,响彻整个翠屏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声音来自广场方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杀意。
是那刀疤脸杀手!
“走!快去广场!”刘长老脸色铁青,他知道抵抗是徒劳的,此刻唯有顺从,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他看了一眼吓得瘫软的张远等人,又看了一眼缩在角落、看似同样惊恐的林枫,叹了口气,“都跟上,别掉队!”
众人慌忙冲出炼丹房,汇入那如同无头苍蝇般涌向主峰广场的人流。
广场上,火把被强行点燃,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近三百名青玄门弟子,连同一些杂役,被驱赶到广场中央,如同待宰的羔羊。
周围,八名身着黑衣、脸戴无面面具的杀手如同冰冷的雕塑般站立,封锁了所有去路。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森然煞气,让空气都几乎凝固。为首的刀疤脸并未戴面具,他那狰狞的疤痕在火光下更显恐怖,灵元境二重的威压毫不掩饰地释放开来,如同巨石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掌门青玄真人,一位身着青色道袍、面容清癯的老者,此刻脸色苍白,在陈执事等几位内门弟子的簇拥下,站在队伍最前方,强自镇定地拱手道:“不知诸位是何方高人?为何夜袭我青玄门?我青玄门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明示,我等定当赔罪!”
刀疤脸杀手冷漠地扫了他一眼,如同在看一只蝼蚁:“搜魂,还是自己交代?选一个。”
青玄真人身体一颤,搜魂之术歹毒无比,被搜魂者非死即傻!他咬牙道:“阁下到底要找什么?我青玄门小派寡民,实在不知……”
“杀。”刀疤脸懒得废话,淡淡吐出一个字。
他身旁一名杀手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青玄真人身侧一名内门弟子面前,手起刀落!
“噗!”
那名有着真元境五重修为的内门弟子,连反应都来不及,头颅便冲天而起,鲜血喷溅了旁边的青玄真人一身!
“啊!!”
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不少女弟子甚至直接吓晕过去。
“住手!”青玄真人目眦欲裂,老泪纵横,“我们说!我们说!你们到底要找什么?!”
刀疤脸杀手一摆手,那名持刀杀手退回原位。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如坠冰窖。
“找一个年轻人,年纪不超过二十,真元境修为,擅长隐匿,可能改变了容貌。”刀疤脸的声音如同寒冰,“他身怀重宝。交出他,或者提供线索,可免一死。否则……青玄门,鸡犬不留!”
他的话语如同死亡的宣告,让所有人心底发寒。
找一个人?一个年轻人?身怀重宝?
弟子们面面相觑,惊恐中带着茫然。青玄门哪有这样的人物?
林枫混在人群靠后的位置,低着头,心脏微微加速。果然是为了他而来!对方没有确切证据,只是在用这种宁可错杀一千的方式排查!
“排查开始。”刀疤脸对身旁一名手持着类似罗盘法器的杀手示意。
那名杀手托着罗盘,开始沿着人群外围缓缓走动,罗盘上散发着微弱的血光,似乎在感应着什么。同时,另外几名杀手则如同挑选货物般,粗暴地将弟子拉出队伍,以神识强行探查其骨龄、修为,并逼问其来历。
不断有弟子被粗暴地检查,稍有迟疑或反抗,便迎来拳打脚踢,甚至当场格杀!惨叫声、哭泣声、求饶声不绝于耳。整个广场如同人间炼狱。
王硕、李猴他们也都在人群中,王硕拳头紧握,双目赤红,却不敢妄动。李猴吓得脸色惨白,身体抖得像筛糠。
林枫心中念头急转。那罗盘显然是某种追踪法器,虽然幻形丹和匿息术能改变表象,但能否完全瞒过这种专门的法器,他并无十足把握。而且,对方逐一排查,迟早会查到他头上。
必须想办法扰乱对方的排查,或者制造混乱!
他的目光悄然扫视四周,最终落在了广场边缘,那几个被点燃的、用来照明的巨大火把上。火把燃烧的是某种耐燃的油脂,火势很旺。
就在这时,那名手持罗盘的杀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脚步微微一顿,血光闪烁的罗盘,其指针开始出现一丝极其细微的、指向人群后方的颤动!
刀疤脸杀手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林枫所在的区域!
“那边!仔细查!”刀疤脸喝道。
几名杀手立刻朝着林枫这个方向逼来!
危机瞬间降临!
不能再等了!
林枫眼中厉色一闪,藏在袖中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弹!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蕴含着一丝伪·玄冥青炎本源火气的元力针,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射向了广场边缘一个燃烧的火把底座连接处!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被周围的嘈杂声掩盖。
但那巨大的火把,因为底座被暗劲震裂,猛地倾斜,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朝着旁边堆放杂物和干燥柴薪的角落轰然倒塌!
“轰——!”
火焰瞬间引燃了干燥的杂物,火势猛地窜起,浓烟滚滚!
“着火了!”
“快救火!”
人群瞬间大乱!靠近火源方向的弟子惊恐地向后拥挤、推搡,试图远离火焰!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瞬间打乱了杀手的排查节奏!
“找死!”刀疤脸杀手勃然大怒,一掌拍出,一道磅礴的元力掌印直接将那片起火区域连同几个倒霉的弟子轰成了碎片!但火势并未完全熄灭,反而因为元力的冲击,火星四溅,引燃了更广的范围!
“控制人群!谁敢乱动,杀!”刀疤脸怒吼。
杀手们纷纷出手,斩杀了几名试图趁乱逃跑的弟子,试图以血腥手段镇压混乱。
然而,就在这火光冲天、浓烟弥漫、人群极度恐慌拥挤的刹那——
林枫动了!
他没有向外跑,那是最愚蠢的选择。他利用《柳絮随风步》的精妙,如同一条游鱼,在混乱拥挤的人潮中,以一种看似被推搡、身不由己的姿态,向着人群最密集、也是距离炼丹房方向最近的内圈“挤”去!
同时,他暗中运转《五行衍天术》,不是推衍丹方,而是以魂力细微地干扰自身周围尺许范围内的五行能量波动,尤其是火行与木行(代表生机与魂力),形成一个极其微弱且短暂的干扰场,试图混淆那追踪罗盘的感知!
他的动作隐蔽到了极致,完全融入到了周围弟子的惊恐和推搡之中。
那名手持罗盘的杀手,在火起混乱的瞬间,失去了对那细微波动的锁定,罗盘指针再次变得紊乱。他焦急地试图重新定位,但在如此混乱的能量场和人群中,难度大增。
刀疤脸杀手眼神冰冷地扫视着混乱的人群,杀意沸腾。他知道,目标很可能就混在其中,利用混乱隐藏自身。
“所有人,抱头蹲下!再敢乱动,全部杀光!”他再次怒吼,灵元境的威压全面爆发,如同泰山压顶!
在这绝对的实力差距和血腥镇压下,混乱的人群终于渐渐被控制住,幸存下来的弟子们惊恐地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再动弹分毫。
林枫也随着人群蹲下,低着头,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刚才的冒险举动,暂时扰乱了对方的探查,但也让他更加危险。对方接下来的排查,必然会更加严厉。
他悄悄看了一眼炼丹房的方向。或许……那里有可以利用的东西。
杀手们开始重新整顿秩序,准备进行第二轮,更加细致和残酷的排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焦糊味,绝望的气氛笼罩着每一个人。
刀疤脸杀手走到青玄真人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声音如同九幽寒冰:“老东西,我最后问一遍,最近宗门里,有没有来历不明、行为异常的年轻人?想清楚再回答,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青玄真人被掐得脸色发紫,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而蹲在人群中的林枫,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这最后的排查到来之前,想到脱身之法,或者……准备好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