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好姐姐，你可真是我的亲姐姐！那可真的是太好了。来来，今晚留下来，在我家吃完饭再走……”
李泽玉当然知道自己又成为了吃瓜风暴的中心。
只是她不在意。
在家里好生收拾各种要出远门的东西，忙得不亦乐乎的。
她做好了详细的计划表，又问蓝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蓝徽说：“钦天监那边选了日子，在廿八这天。”
“我知道。我是问，什么时辰？”
李泽玉猜想，要么就是像穆少轩那样，正午出发，还得祭酒啊什么的，繁文缛节一大套。要么既然带着八千精锐，搞奇袭的话，就晚上？
谁知道蓝徽说：“傍晚，酉时。”
李泽玉一怔：“这个时候？为什么？”
蓝徽道：“这个时候，光线昏暗。行人也很多，大军的动静不会引起敌方暗探注意。那海贼魁首能够节节胜利，可不是光凭阴狠狡猾。京城里，东海道的郡治齐州城里，早就被渗透成筛子了。”
李泽玉骇然失笑：“听你这么说，他倒不是要占地为王吃喝快活，倒好像存了反心……”
话没说完，看了一眼蓝徽肯定的神情，赶紧闭了嘴。
吞了口唾沫，才涩声道：“怪不得皇上许胜不许败。”
指了指教坊乐所那边，蓝徽说：“你就没有想过，怎么战败的消息回来快十天了，我们还没有出发？按常理来说，接替再讨伐的军队，这会儿应该都开到半路了。就是为了拔掉那边的钉子。”
李泽玉后背阵阵发凉，干巴巴的说：“那，拔掉了多少？”
“能出发，那你说呢？”
“应该差不多了吧。”她是真不喜欢蓝徽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风格。
蓝徽微微一笑：“抓完了，还把我们自己的钉子撒出去了。”
李泽玉脱口而出：“咦，好可怕……”
“是这样的咯。打仗嘛，谁不希望流血流少一点。”蓝徽说着，站起身，“行了，好晚了，早点休息。明天是不是要到宫里吃饯行宴？”
“是的呢。”
“那就玩开心一点。”
有时候，李泽玉真是很难明白蓝徽，一边把一些叫人心慌慌的话告诉她，一边还让她玩得开心点。
就……很难评。
无论如何，皇后娘娘设宴，不能不给面子。
就是人来了，魂儿在往东海道的路上，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来饮宴的诸多命妇，看到李泽玉一身大红衣裳，头上戴着青玉镂花堆金挖云的小拉翅发冠，两耳垂珠，颈带金项圈，十指纤纤交叠在膝上，安坐如仪。眼观鼻，鼻观心，樱唇似笑非笑，眼帘如盖，不见眸中丽影。却是另一番解读：
“这马上要随夫出征的人，果真不一样，多稳重的小娘子。这下我是真的相信她能够在阵前压敌了。”
“我觉得也就那样，一个女儿家，搞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干嘛。安心呆在家里，掌管好中馈才是最要紧的。”
“他们才成亲多久啊，上没有老下没有小的，中馈也没啥需要掌管的吧？”
“这就是关键之处了，为什么下没有小？就因为没有生啊，所以这会儿不是应该抓紧了赶紧怀一个，给夫君留个后？”
“兴许路上也能怀呢。年轻人干柴烈火的，什么地方不能？”
……话题逐渐狂野。
还好李泽玉没听见。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皇后进场，那些说悄悄话说得眉飞色舞的女眷们才停了，一起恭迎皇后。皇后笑吟吟的，道：“诸位免礼。今天呢，我们的主宾是李夫人，大家可不要搞错了。她啊，马上要跟随夫君出征，讨伐海贼了，真真儿的是巾帼英雄咯。来来，玉儿，你来，坐在我这边。”
皇后亲自钦点，让李泽玉坐自己下首主宾的位置。
宫女太监们一块儿忙碌起来，领着李泽玉换了座位，重新落座，斟茶、上酒。
皇后含着笑，亲切无比，对李泽玉道：“玉儿。你真的是总有法子让我们吃惊。谁能想到呢，蓝大人竟当所有人面前，公然请求陛下允许带你出征。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你这一去，可是要替我们女子争光了。”
李泽玉忙谦虚：“哪里的话。不过是夫君对我看重，这次又是许胜不许败的。他生怕丢了我一个未亡人在世上，舍不得我，故而任性一回罢了。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做，不过……出嫁从夫，自然随着他去的。”
皇后道：“哎哟，还谦虚了。谁不知道你和你姐姐两个，都是有能力有脑子的。如今是生怕有人嫉妒你不成。”
李泽玉笑着道：“真不是。我就是说实话罢了。”
“我也知道你这孩子，实诚。”皇后说着，“这边也有东西要送你。我让人去取了，一会儿才能送来。我们先喝酒看戏。”
李泽玉就说：“好。”
一时宫内的优伶上来，开始唱戏。这回演的是《木兰诗》里的木兰征战以及凯旋归来的选段，当中演木兰的伶人身段修长，扮相俊美，打戏更是精妙绝伦，叫人鼓掌喝彩不已。
李泽玉向来喜欢欣赏诗书戏曲，看得目不转睛。正在精彩肉紧处，外头传来太监拖长声音的吆喝：“英贵妃娘娘到——”
这么一喊，精彩的演戏顿时中止，所有优伶纷纷停了下来，分退两边。
李泽玉好生扫兴，又听见上头皇后笑语：“英贵妃妹妹不是身体抱恙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啊？”
靴声霍霍，香风阵阵。一大群宫女嬷嬷簇拥着一名美丽的女人，款款而来。
只看眉眼，就知道是康景锡的亲娘，长得极为相似：油亮黑发，巴掌般的小脸，心形的下巴，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上，工笔描摹似的细细的、精致的眉眼，就连那微微上扬的眼尾，都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中秋刚过的天气，大家身上不过是夹衣长袍，英贵妃却穿了一身灰鼠皮袄子，裹着她少女般纤细的身子，愈发有种破碎感。
就这么见一面，李泽玉就明白为什么这英贵妃能在宫里长宠不衰二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