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下的风尘尚未散尽,画面已悄然转至千里之外的北京。
紫禁城深处,暖阁内暖意融融,与西北的寒凉形成鲜明对比。
朱厚照斜倚在铺着软垫的楠木椅上,手中捧着一卷《武经总要》,神色惬意,眉宇间不见半分朝堂的疲惫。
自推行考成法以来,朝政运转愈发顺畅,地方官员考核有据可依,吏治清明了不少,无需他事事亲力亲为。
“陛下,该去坤宁宫了。” 贴身太监张永轻步上前,声音恭敬,不敢打扰。
朱厚照放下书卷,伸了个懒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倒是差点忘了,皇后还等着朕呢。”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明黄色的龙袍,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暖阁的烛光下熠熠生辉,少年天子的英气中,多了几分为人君父的温润。
坤宁宫内,窗明几净,殿内摆放着几盆盛开的秋菊,香气淡雅。
夏皇后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由宫女搀扶着,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怀孕近三个月,肚子已显怀,原本就温婉的面容,此刻更添了几分母性的柔和。
听到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夏皇后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光亮,连忙起身相迎。
“陛下!” 夏皇后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却又因为顾及腹中胎儿,动作轻柔。
朱厚照快步上前,扶住她的手臂,语气关切:“慢着点,不必多礼。”
他扶着夏皇后坐下,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眼神温柔:“今日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劳陛下挂念,一切都好。” 夏皇后脸颊微红,笑容甜蜜,“太医说胎儿安稳,只是偶尔会有些嗜睡。”
“陛下每日都来探望,臣妾心里暖和得很。”
朱厚照笑了笑,拿起一旁的蜜橘,剥了皮,递到夏皇后嘴边:“那就好,想吃什么就跟御膳房说,朕已经吩咐过了,务必照着你的口味来。”
“往后朕得再多抽点时间陪你,这孕期辛苦,可不能委屈了朕的皇后和孩儿。”
夏皇后张嘴吃下蜜橘,心中美滋滋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自从怀孕以来,朱厚照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来坤宁宫探望,嘘寒问暖,从未间断,这份体贴,让她倍感幸福。
宫女们站在一旁,看着帝后和睦的模样,也纷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两人闲聊了片刻,张永轻步走进殿内,手中捧着一份奏疏:“陛下,内阁送来南直隶的急件,是李阁老的奏疏。”
朱厚照点点头,接过奏疏,夏皇后识趣地说道:“陛下先处理朝政,臣妾陪在一旁就好。”
朱厚照打开奏疏,仔细阅读起来。
奏疏是李东阳从南昌发来的,详细汇报了他在南直隶的行踪和查案进展。
李东阳身为内阁首辅,被朱厚照派去南直隶查勘吏治民情,谁知刚到南直隶,便遇上了水灾和雷灾。
江南一带暴雨连绵,河水暴涨,淹没了不少良田村庄,百姓流离失所;随后又发生雷灾,烧毁了几处官署和民房,灾情严重。
李东阳当机立断,暂缓查案,全力组织赈灾。
他调拨粮草,安抚百姓,组织人手抢修堤坝,重建房屋,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灾情终于得到了控制,百姓也逐渐恢复了生产。
赈灾结束后,李东阳便立刻投入到查案工作中。
经过一番细致的调查,他发现江西南昌府历年来存在巨额亏空,共计十六万两白银。
这部分亏空究竟是官员贪污挪用,还是另有隐情,目前尚在调查之中。
李东阳在奏疏中写道,此次亏空牵扯甚广,涉及的官员从府县到省衙,人数众多,若深究下去,恐怕会引发不小的震动,恳请陛下示下。
朱厚照看完奏疏,眉头微微一皱。
十六万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南昌府作为江南重镇,竟然存在如此巨额的亏空,可见当地吏治存在严重问题。
“贪污挪用?” 朱厚照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不管是贪污还是挪用,都是欺君罔上之罪!”
“李东阳顾虑太多了,牵扯人数多又如何?难道就因为怕震动,就放任这些蛀虫侵蚀朝廷根基?”
他拿起朱笔,在奏疏上写下朱批:“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无论牵扯到谁,无论人数多少,一律彻查,不得有丝毫包庇!”
“查得的人犯,全部押解回京,朕要亲自审问,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江南重地中饱私囊!”
写完朱批,朱厚照将奏疏递给张永:“立刻发回南直隶,让李东阳照着朕的意思办,有任何进展,随时汇报!”
“另外,让东厂配合李阁老的工作,提供必要的协助,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遵旨!” 张永接过奏疏,连忙退了下去。
夏皇后看着朱厚照严肃的模样,轻声说道:“陛下息怒,身体为重,李阁老经验丰富,定会妥善处理此事。”
朱厚照握住夏皇后的手,语气缓和了下来:“朕知道,只是这些官员太不像话了,江南是朝廷的赋税重地,若是任由他们贪污腐败,国本何在?”
“朕登基以来,一直想整顿吏治,让百姓安居乐业,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安抚好夏皇后,朱厚照返回暖阁。
接下来的几日,朝政平稳,除了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便没有什么大事。
朱厚照每日依旧按时去坤宁宫探望夏皇后,其余时间要么在暖阁读书,要么去御花园散步,偶尔也会召集刘瑾询问东厂的动向。
刘瑾如今只是东厂提督,不再是朱厚照的贴身太监,权力被限制,行事也收敛了许多,每日只是如实汇报东厂的查案情况,不敢有丝毫逾矩。
这日午后,朱厚照正在暖阁中与内阁大臣商议西北边防的事宜,张永匆匆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喜色:“陛下,大喜!”
朱厚照抬起头,问道:“何事如此高兴?”
张永连忙说道:“陛下,欧阳铎大人押解安化王朱寘鐇一干人等,已经进入太原境内了!”
“据先遣锦衣卫汇报,一路之上平安无事,没有遇到任何埋伏和劫狱的情况,预计二十天左右,便可抵达北京!”
“这是欧阳大人发来的奏疏,详细汇报了宁夏平叛的全过程和押解途中的情况,请陛下过目!”
朱厚照一听,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兴奋,连忙说道:“快呈上来!”
张永将奏疏递了上去,朱厚照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阅读。
奏疏中,欧阳铎详细叙述了自己抵达宁夏后,如何查勘旱情,如何发现安化王谋反的蛛丝马迹,如何联合安惟学、姜汉等人布下计谋,擒获安化王,瓦解叛军,查抄王府的全过程。
其中,欧阳铎与安化王的辩论,与孙景文的对峙,以及查抄出的巨额财富和谋反铁证,都描写得详细生动。
朱厚照越看越兴奋,当看到欧阳铎仅凭一己之力,说服数百名护卫投降,避免了一场惨烈厮杀时,忍不住拍案叫绝:“好!好一个欧阳铎!年少有为啊!”
“朕果然没有看错人,派他去宁夏,真是选对了!”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识、智谋和口才,将来定能成为国之栋梁!”
内阁大臣们也纷纷附和:“陛下英明,欧阳大人确实不负陛下所托,平定宁夏之乱,稳定西北局势,功不可没!”
“待欧阳大人回京,陛下应当重赏,以激励朝中百官!”
朱厚照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对欧阳铎的赞赏更甚。
他将奏疏合上,仔细思索了片刻,宁夏之乱已经平定,安化王也即将押解回京,接下来便是处置人犯,清算罪证,安抚西北百姓。
这些事情虽然重要,但有相关官员处理,倒也无需他太过费心。
忽然,朱厚照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
他想起了兴王朱佑杬,那个因为母亲邵太妃给皇后下毒,而被他从安陆召到北京的宗室亲王。
朱佑杬抵达北京后,朱厚照给了他一座新王府,让他暂且住下,一直没有理会。
如今安化王谋反之事即将落幕,是时候处理一下兴王的事情了。
朱厚照抬起头,对着张永说道:“张永。”
张永连忙躬身应道:“奴婢在。”
朱厚照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兴王给朕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