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个“永远”的承诺之后,孟朝桉感觉自己与孟朝屿之间的关系,踏入了一片更加粘稠、更加密不透风的领域。
他成了她方寸天地里的唯一,她的世界缩小到这栋小楼,再缩小到他的身影所及之处。
这种极致的依赖,像藤蔓缠绕乔木,不知不觉中已深入骨髓。
她开始习惯他无处不在的视线,习惯他事事代劳的体贴,甚至习惯了他越来越频繁的、带着试探意味的亲密触碰。
拥抱和晚安吻成了每日的固定仪式,有时他帮她梳理长发,指尖有意无意地掠过她的耳垂或后颈,她也只是微微颤栗,却不再闪躲。
记忆的空白让她失去了衡量“正常”的标尺,而孟朝屿,就是她此刻唯一的标尺。
然而,人终究是渴望阳光和风的生物。
即便记忆缺失,身体的本能仍在呼唤更广阔的空间。
日复一日地看着窗外不变的绿意,孟朝桉心底对“外面”的向往,如同暗流般悄然滋长。
她会长时间地站在百叶窗前,透过缝隙,努力向外张望,眼神里流露出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
孟朝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享受着她的依赖,但也深知,绝对的禁锢可能会适得其反,甚至可能刺激她潜意识的反弹。
他需要给她一种“可控的自由”,让她在以为触摸到天空时,实际上仍在他的掌心。
于是,在一个天气晴好、微风和煦的上午,孟朝屿主动提出了建议。
“姐姐,今天天气很好,我带你出去走走,好吗?就在这附近,很安全的。”他语气轻松,仿佛这只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决定。
孟朝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黯淡了许久的眼眸瞬间被点亮,像注入了星子:“真的吗?可以……可以出去?”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雀跃。
看着她脸上久违的、鲜活的光彩,孟朝屿心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满足,也有一闪而过的阴霾。
他喜欢看她高兴,但这高兴是因为“离开”这栋楼。
他迅速压下那点不快,脸上绽开温柔的笑容:“当然,你最近恢复得很好,应该适当活动一下。不过,”他话锋一转,带上些许严肃,“一定要跟紧我,不能乱跑,这里虽然安全,但山林里还是有些未知区域的。”
他的叮嘱合情合理,孟朝桉忙不迭地点头,像个即将春游的孩子:“我一定跟紧你!”
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踏出这栋囚禁她已久的小楼。
当双脚踏上室外松软的土地,感受到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脸上,微风拂过发梢,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时,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激动涌上心头,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原来,风是有温度的,阳光是有重量的,世界是有颜色的。
孟朝屿仔细地观察着她的反应,适时地伸出手,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而不是手。
这是一个既显亲密又带着掌控意味的动作。“小心点,地上有些石子。”
孟朝桉浑然不觉,她的全部心神都被这陌生的外界所吸引。
她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四周苍翠的树木,听着不知名的鸟鸣,觉得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雀跃。
她甚至想奔跑,想触摸那些摇曳的野花。
但孟朝屿的手腕像一道温柔的镣铐,限制着她的行动范围。
他带着她,沿着一条被精心修剪过的小径缓缓散步,活动范围严格局限在独立小楼周围可视的草坪和花园区域。
远处,疗养院的其他建筑在树丛中若隐若现,但孟朝屿会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或话语引导她的视线,避免她过多关注。
“看,那边有只蝴蝶。”
“姐姐,你喜欢这种花吗?明天我摘一些放在你房间。”
他的声音温柔地萦绕在耳边,将她探索的兴致牢牢地捆绑在自己身边。
第一次的“放风”时间很短,不过半小时,孟朝屿便以“刚出来不能太久,怕她累着”为由,带着意犹未尽的孟朝桉返回了小楼。
虽然短暂,但这次经历对孟朝桉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霖。
她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更强烈的向往,也对带她出去的孟朝屿充满了感激。
“朝屿,谢谢你。”回到房间后,她看着他,真诚地道谢,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柔软。
孟朝屿享受着她这份因他施舍的“自由”而产生的感激,微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姐姐高兴就好。以后天气好,我都陪你出去走走。”
从此,规律的“放风”成了孟朝桉灰色生活中的一抹亮色。
她像一只被圈养久了、终于被允许在笼边短暂活动的雀鸟,每一次外出都充满了期待和欢欣。
她对孟朝屿的依赖也因此更深了一层。
他是连接她与那一点点“自由”的唯一桥梁。
而孟朝屿,则将这“放风”时间变成了更进一步拉近关系的绝佳场合。
孟朝桉逐渐习惯了这些在户外更加无所顾忌的亲密。
在广阔的天空下,他那些触碰似乎也变得“正当”起来。
有时,他甚至会在她专注地看着某处风景时,悄悄用手机拍下她的侧影,然后献宝似的给她看,语气带着宠溺:“姐姐,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
照片里的她,眼神依旧带着些许茫然,但嘴角却有着真实的、微弱的笑意。
孟朝桉看着照片,有些陌生,又有些羞涩。
她的人生,似乎真的只剩下这些由孟朝屿记录和定义的片段了。
一次散步归来,傍晚的风有些凉,孟朝屿将她送回房间后,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门口,看着她被风吹得微红的脸颊,眼神幽深。
“姐姐,”他轻声开口,“现在,你还觉得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不好吗?”
孟朝桉微微一怔。
经过这些天的“放风”,她确实对外面产生了渴望,但那种渴望是模糊的,远不如眼前这个给予她温暖和“自由”的弟弟来得真实。
她依赖他,需要他,那个“永远在一起”的承诺,在日复一日的相处和这点滴的“好”中,似乎变得更加具体和牢固。
她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露出一抹依赖的、浅浅的笑容:“有你在,就好。”
这句话,彻底取悦了孟朝屿。
他上前一步,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满足地喟叹一声。
他知道,这假意的自由,不仅没有让她生出翅膀,反而让她更加安心地待在了他编织的笼中。
她的世界,正在心甘情愿地,以他为中心,缓缓收拢。
而那个偶尔会在深夜刺痛她心脏的、模糊的呼唤声,在这日渐深厚的依赖和这方寸天地的假意自由面前,似乎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不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