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唯有输液管内液体滴落的细微声响标记着它的轨迹。又一瓶营养液见了底,护士走进来,动作利落而机械地拔掉针头,用棉签按住针眼,全程面无表情,仿佛在完成一道固定工序,没有多余的眼神,也没有只言片语。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陆寒星舔了舔依旧干涩的嘴唇,心底那股不甘的火焰又在微弱地跳动。不能这样下去,绝对不能!一直像摊烂泥一样躺在床上,依赖这些冰冷的液体维持生命,只会让身体越来越糟,最后真的变成一只待宰的羔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得下地……得吃饭……才有力气!”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有了力气才能跑!只要……只要他们没把我彻底打残,我就一定能找到机会!”
求生的本能和对自由的渴望,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心底的酸楚。他心一横,牙关紧咬,开始尝试挪动身体。
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意图,实施起来却如同移山填海般艰难。他用手肘勉强支撑起上半身,一阵剧烈的眩晕就猛地袭来,眼前金星乱冒。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后又错误地组装在一起,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酸涩的声音。仅仅是坐起来这个动作,就让他耗尽了刚刚积攒起的所有气力,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靠在床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连好几天全靠营养液维持,肠胃空空如也,这具身体早已被透支到了极限,哪里还有半分力气?
就在他气喘吁吁,几乎要被这无力感再次打败时,病房外隐约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似乎是推车滚轮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夹杂着碗碟轻微的碰撞声,还有一个模糊的人声喊着:“开饭了!”
“饭?!”
这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陆寒星混沌的脑海。他那双因为虚弱而显得更大的黑宝石眼睛,骤然迸发出一种近乎饥渴的光芒!
对!吃饭!必须吃饭!
食物意味着热量,意味着能量,意味着能让这具破败身体重新运转起来的燃料!这是他眼下唯一能抓住的、实实在在的希望!
这个认知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动力。他再次挣扎起来,比上一次更加坚决。他咬着牙,忍受着肌肉的酸痛和无处不在的虚软,一点点挪到床边,双脚摸索着套上放在地上的拖鞋。仅仅是完成这个动作,又让他歇了好一会儿,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濡湿,黏在皮肤上。
但他终于坐到了床沿,双脚接触到了地面。虽然身体依旧沉重得像灌了铅,虽然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但他毕竟……离开那张禁锢他的床了。他坐在那里,低垂着头,像一只受伤后努力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的小兽,等待着,等待那能让他重获力量的“饭”的到来。
就在他积蓄着力量,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床头柜。上面整齐地叠放着几张小小的、红色的纸片。
是饭票!
仁爱医院专为病人发放的,上面清晰地印着“饭票”两个字。
这一抹红色,此刻在他眼中比任何宝石都要璀璨。这意味着他可以自己走出去,自己去食堂,可以选择想吃的食物,可以暂时脱离这四面白墙的禁锢,呼吸一口不一样的空气。
一股单纯的、近乎原始的喜悦瞬间涌上心头,冲淡了身体的无力与心底的阴霾。他下意识地咧开嘴,露出了两颗小小的、萌萌的虎牙,那笑容干净得不像话,与他方才内心的绝望挣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他就是这么容易满足,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自由”,就能让他开心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那几张轻飘飘却承载着希望的饭票抓在手里,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然后郑重地塞进病号服上衣的口袋里,还下意识地拍了拍,确认它们安稳地待在那里。
“嘿嘿,”他心里乐着,几乎能想象到食堂里热闹的人声和食物的香气,“去食堂打饭吃!”
终于不再是那个被高度监视、层层包围,连呼吸都要计算分寸的病房了!仅仅是想到可以走出这扇门,混入普通的人群中,一种久违的、松弛的幸福感觉便如同温润的泉水,缓缓浸润过他干涸的心田。那是一种暂时卸下重负的轻快。
这股兴奋给了他巨大的勇气。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撑住床沿,鼓足全身的力气,试图一鼓作气站起来——
然而,现实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就在他双脚试图承担身体重量,即将站直的瞬间,腿部猛地一软,仿佛踩踏的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虚空飘渺的棉花。积蓄的力量瞬间溃散,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曲,“噗通”一声闷响,他整个人直接脱力地摔倒在地板上。
冰冷坚硬的地面撞击着身体,带来清晰的痛感,但远比这更刺痛的,是内心深处涌上的巨大失落和难以置信。
他愣愣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低着头,看着自己无力摊开的双腿,仿佛不认识它们一般。原来……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刚才因为饭票而燃起的兴奋火花,被这盆冷水彻底浇灭,只剩下缕缕青烟,带着焦糊的气味。希望升得有多快,失望坠落得就有多狠。他就那样呆呆地坐着,许久都没有动一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一个被无力感充满的空壳。通往自由的第一步,竟然如此艰难,甚至连这扇房门,都变得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