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铃声破空,风暴前兆
燕京,这座千年古都,在夏日的午后总是显得格外慵懒。阳光透过繁茂的槐树叶,在陆家大院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座位于城西的四合院,已有近百年的历史,青砖灰瓦,飞檐翘角,处处透着一股沉静而厚重的气息。院中的石榴树已挂满了青涩的果实,偶尔有几声蝉鸣,更衬得这片天地宁静异常。
然而,这份宁静,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序曲,被一阵尖锐而独特的铃声悍然打破。
声音来源于书房红木桌上那部样式古旧、却通体暗红的加密专线电话。
这部电话的来历非同小可,它并非市面上流通的任何产品,而是由国家顶尖通讯实验室特制,采用了尚在试验阶段的量子加密技术。
其原理基于量子纠缠与不可克隆定理,理论上,任何试图拦截或监听通话的行为都会导致量子态的坍缩,从而立即被通信双方察觉,并自动中断连接。
这条线路的保密等级为“烛龙”,取自《山海经》中执掌光暗的神兽,寓意其能洞察一切幽暗,隔绝世上已知的所有监听手段,是真正意义上的“绝密通道”。
通常,只有在涉及国本安危、足以改变战略格局的极度机密事务时,它才会响起。因此,这铃声本身,就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代表着最高级别预警的强烈信号。
书房内,陆老爷子——陆振国,刚听完保健医生的每日汇报。
年近八旬的他,鬓角早已斑白,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眉宇间镌刻着岁月与战火留下的痕迹。
他略显疲惫地阖上眼,正准备在窗边的藤椅上小憩片刻。
这刺耳的专属铃声让他眉头骤然紧蹙,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巨石。
这部电话的号码,知道的人屈指可数,且每一位持有者都深知其分量,非惊天动地之事不会轻易启用。
他瞬间挥退了医生,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周遭的空气都吸入肺腑,以积蓄应对未知风暴的力量。
他沉稳地拿起听筒。就在这一刻,他身上那股属于居家老人的松弛气息瞬间收敛殆尽,眼神变得锐利如鹰,整个人的气场为之一变,仿佛一把即将出鞘的古剑,寒光隐现。
那是那位历经血火、在尸山血海中跋涉而过、执掌权柄数十年的老将军才有的锐利与凝重。
“我是陆振国。”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透过听筒,清晰地传向远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却依旧硬朗的声音,但此刻,这声音里裹挟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重,仿佛正承载着千钧重压:
“老陆,是我,路远山。”
路远山,沧州路家的定海神针,与陆老爷子是当年在枪林弹雨中结下过命友谊的战友。
两人的情谊,可以追溯到五十多年前那片冰天雪地的北国边境。
那时,陆振国是尖刀连的连长,
路远山则是师部派来的技术侦察参谋。
在一次代号“雪崩”的突袭行动中,他们所在的指挥部被敌人精准炮火覆盖,陆振国冒着密集的弹雨,
硬是将腿部负伤的路远山从坍塌的掩体里背了出来,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跋涉了十几个小时,才与接应部队汇合。
那一仗,两人都荣获了一等功,但比军功章更珍贵的,是这份用性命淬炼出的兄弟情谊。
时光荏苒,昔日战场上的猛将与谋士,
如今已成为各自家族乃至领域的擎天巨擘。
陆家深耕于政治军事中心的燕京,根基深厚,门生故旧遍布军界各大系统,影响力无远弗届;
而路家则扎根于商贸与前沿科技重镇沧州,凭借敏锐的商业嗅觉和对科技趋势的把握,建立起庞大的商业帝国,
触角延伸至人工智能、生物工程、量子计算等诸多高精尖领域,财力雄厚,是推动国家科技创新的重要力量。
虽领域不同,但数十年情谊未曾褪色,两家往来密切,小辈们也多在彼此的照拂下成长。
陆老爷子的独孙陆衍之,与路远山的幼孙路屿,更是完美继承了老一辈的袍泽之情。
陆衍之年纪轻轻便已身居“龙焱”特种部队的核心指挥岗位,代号“烛龙”,多次执行海外高危任务,以作风悍勇、谋略过人而着称,是军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路屿则选择了与家族商业脉络相关的科技道路,年仅二十三岁便已成为国内顶尖的人工智能与网络安全专家,主持着数个国家级保密科研项目,智慧超群,冷静缜密。
二人一文一武,一明一暗,搭档协作时堪称珠联璧合,曾多次在模拟对抗和联合行动中展现出惊人的默契,被老一辈戏称为“陆家枪,路家脑”。
“远山兄?”
陆老爷子语气中透出恰到好处的意外,对于这位老友,他始终保持着一份特殊的敬重,随即放缓了声调,
“怎么想起打这个电话?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尽管语气平和,但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感已悄然掠过心头,如同冬日里窜过廊下的一丝冷风。
他太了解路远山了,这位老友极重分寸,行事风格向来是谋定而后动,上一次启用这条“烛龙”专线,
还是数年前那场涉及边境稳定、险些引发国际争端的高科技核心部件“玄女”泄密危机之时。
当时,正是路家动用其庞大的商业与情报网络,陆家则在军方层面施加压力,双方里应外合,才最终锁定了内部鼹鼠,截回了关键资料,避免了一场灾难。
路远山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足有四五秒,听筒里只传来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这短暂的寂静,在陆振国听来,却如同不断擂响的战鼓,让他心中的不安感急剧发酵,如同墨滴入清水,迅速弥漫至整个胸腔。
他几乎能想象出路远山此刻紧锁眉头、反复斟酌措辞的模样。
再开口时,路远山的声音更加低沉沙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陆,衍之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家里上下都很难过。
这孩子,是国家的好战士,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跟我们自家孩子没两样。”
提到失踪多日、官方报告语焉不详、生死未卜的孙子陆衍之,陆老爷子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一阵尖锐的疼痛迅速蔓延开,几乎让他窒息。
陆衍之是他唯一的继承人,是他亲手培养、寄予厚望的陆家未来。
一个月前,陆衍之所率领的“龙焱”特别行动小组,在大海深处执行一项代号为“深渊时空”的绝密护航任务时,于南太平洋公海区域遭遇不明势力伏击,随后与指挥部失去一切联系。
官方事后发布的调查报告措辞谨慎,仅以“遭遇不可抗力因素,人员下落正在核实中”一笔带过,背后隐藏的真相却如同巨大的黑洞,吞噬着所有试图探究的光芒。
他握着听筒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但数十年的军旅生涯早已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克制刻入骨髓,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如磐石,听不出丝毫波澜:
“多谢挂心。衍之他……尽了他的职责。”
然而,他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话语深处潜藏的不安,那绝非仅仅是老友之间出于情谊的慰问。路远山的语气里,有一种更深层次的东西,一种关乎全局、甚至可能动摇国本的忧虑。
他不再迂回,直接切入核心,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远山兄,你这次来电,
不只是为了安慰我这个老头子吧?
你我之间,生死都经历过,不必绕弯子。
到底出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路远山,似乎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担心隔墙有耳,即便是在这理论上绝对安全的量子线路上:
“老陆,衍之的失踪,恐怕不是一次简单的军事任务失败。
我这边,通过一些……非官方的渠道,捕捉到了一些极其异常的动向。”
“哦?”
陆振国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什么动向?”
“你知道小屿一直在负责‘天隙’项目的安全架构,对吧?”
路远山提到的“天隙”,是一个高度机密的国家级信息防御工程,旨在构建一道能够抵御任何形式网络攻击、确保国家核心数据绝对安全的“数字长城”。
路屿正是该项目安全团队的首席顾问。
“略有耳闻。”
陆振国沉声道。
他虽不直接过问具体科技项目,但对关系到国家命脉的重大工程,都有基本的了解。
“就在衍之失联前后的七十二小时内,”
路远山的语速加快,带着一种事态紧急的迫切感,“‘天隙’系统的全球威胁感知模块,连续捕捉到多股来源不明、但技术特征高度一致的超规网络攻击流。
这些攻击的目标极为明确,直指与‘深蓝’任务相关的几个海外情报中转节点和后勤支持系统。攻击手法……前所未见。”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描述:
“它们不像传统的病毒或木马,更像是一种……具备自我进化能力的‘数字生命体’。
能够主动适应并绕过我们设置的所有静态防御壁垒,甚至能模仿正常的管理员指令,其代码复杂度和智能水平,远超目前公开的任何国家级网络战武器。
我们的专家团队初步分析,认为这很可能是一种基于强人工智能(AGI)框架的、具备高度自主性的攻击性程序。”
“强人工智能?”
陆振国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并非技术门外汉,深知“强人工智能”这个概念在学界和工业界都尚属理论前沿,其潜在威力与风险同样巨大。
“你的意思是,有某个国家或者组织,已经在这方面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并用于实战?”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疑点更多。”
路远山的语气充满了困惑,“这些攻击虽然在技术上极其先进,但其执行模式却显得有些……混乱,甚至自相矛盾。
它们在某些环节展现出惊人的效率和精准度,但在另一些环节却又显得目的不明,像是在进行某种大规模的、无差别的情报筛取,又像是在刻意制造混乱,干扰视线。
更重要的是,其中一部分攻击的跳板Ip和流量特征,经过小屿团队的逆向追踪,最终指向了几个……
理论上不应该具备如此技术实力的商业实体,其中一家,注册地在开曼群岛,表面业务是国际期货贸易。”
商业实体?
开曼群岛?
陆振国的心猛地一沉。
这听起来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利用高科技外衣伪装的商业间谍活动,或者是某个势力在幕后操纵的代理人战争。
但为何会与陆衍之的“深蓝”任务产生交集?
“深蓝”任务的具体内容,属于最高机密,即便是陆振国,也只知道其核心是护送一批极其重要的“科研样本”回国。
这批样本据信与某种深海极端环境下的特殊微生物有关,可能蕴含着在生物能源、新材料乃至军事领域产生革命性影响的潜力。
任务的保密等级和护航规格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还有更奇怪的,”
路远山继续说道,声音里的沉重感几乎要溢出听筒,
“就在我们试图深入追踪这些攻击源头时,所有的线索都在同一时间……断掉了。
不是被清除,而是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方似乎拥有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信息抹除’能力。
小屿动用了‘天隙’项目预留的多个后门和追踪协议,都一无所获。他判断,对方掌握的技术,可能不仅仅是强人工智能那么简单,或许还涉及……量子层面的信息操控。”
量子信息操控?
陆振国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系列高度机密的国防科技简报。
他知道,几个主要大国都在秘密研发量子通信和量子计算技术,但将量子技术应用于实战级别的网络攻击和信息隐匿,这无疑是走到了时代的最前沿,甚至是超越了现有科技树的认知范畴。
如果路屿的判断准确,那么他们面对的,将是一个技术实力深不可测、且意图不明的可怕对手。
“这和我们家衍之的失踪,有什么直接关联?”陆振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抓住问题的核心。
“关联在于时间和目标的高度重合性。”
路远山的声音斩钉截铁,“攻击发起的时间点,与‘深蓝’任务小队遭遇伏击的时间点几乎完全同步。
而攻击的目标,正是支撑‘深蓝’任务运行的神经中枢。
我们有理由相信,衍之他们的行动早已在对方的严密监控之下,这次网络攻击与物理层面的伏击,是同一场精心策划的复合型打击的两个组成部分!
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截获那批‘科研样本’,同时……清除像衍之这样知悉内情的核心人员。”
这个推断合情合理,但却让陆振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如果敌人已经掌握了如此超前的技术,并且将其用于针对国家的秘密行动,那么其威胁等级将远超传统的军事对手。
这不再是一场局限于特定区域、特定领域的对抗,而是一场可能席卷全球、重新定义未来战争形态的“寂静战争”的开端。
“你们路家,在这次事件中,是否也受到了波及?”
陆振国敏锐地问道。路家掌握的庞大商业网络和科技资源,既是巨大的优势,也可能成为对手觊觎的目标。
电话那头,路远山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叹息。
“这就是我打这个电话最直接的原因。
老陆,我们路家旗下主攻生物识别和人工智能的‘洞察科技’公司,在过去一周内,连续遭遇了三次极其高明的商业间谍渗透尝试。
对方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我们最新一代的‘神经织网’身份认证系统的核心算法。
幸好小屿提前加固了防御,才没有造成实质性损失。但对方能如此精准地找到我们的技术命门,其情报能力令人心惊。”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后怕:
“而且,就在昨天,守护小屿的私人实验室外围安保系统,记录到一次未成功的入侵尝试。
对方使用了军用级别的电磁脉冲干扰设备,试图瘫痪我们的监控。
虽然入侵者最终被逼退,
但……这已经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他们……似乎并不仅仅满足于获取情报。”
陆振国沉默了片刻,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只剩下他沉重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路远山提供的信息,像一块块沉重的拼图,正在逐渐拼接出一幅令人不安的宏大图景。
孙子的失踪、超规的网络攻击、神秘的商业实体、量子层级的信息抹除技术、针对路家核心技术的渗透、甚至是对路屿的人身威胁……
这一切看似孤立的事件,
背后似乎都有一条若隐若现的丝线在牵引着。
这条丝线,指向一个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技术实力远超想象、行事风格诡谲难测的庞大阴影。
它究竟是一个国家支持的秘密机构?还是一个突破了伦理界限的跨国高科技犯罪组织?亦或是……某种更为不可思议的存在?
“远山兄,”陆振国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经过淬炼的冷静与决断,“你的意思是,我们两家,现在很可能已经被同一个看不见的对手,盯上了?
衍之的失踪,只是这场针对我们,或者说针对我们所代表的力量的、全面袭击的序幕?”
“我无法百分之百确定,
但所有的迹象都指向这个最坏的可能性。”
路远山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
“老陆,这个对手……很不寻常。他们行事没有任何常规的逻辑可言,技术路径也完全偏离了现有的认知框架。
我甚至怀疑……他们可能并非我们传统意义上理解的‘人类组织’。”
并非人类组织?
这个大胆的、近乎荒诞的猜测,让陆振国的心头猛地一跳。但他没有立刻反驳,作为一名经历过无数匪夷所思战场情况的老兵,他深知,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任何可能性都不应被轻易排除。
“小屿那边怎么说?”
陆振国问道,他知道路屿的判断在技术层面往往具有决定性意义。
“小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