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破晓号的甲板上凝滞,又被心脏狂野的搏动所敲碎。空气如同实质般沉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末梢的震颤。
所有目光都聚焦于舰首那抹挺立如枪的身影,默言。
他左臂的绷带已然被渗出的鲜血染红,连日恶战与精神重压在他眉宇间刻下深痕,仿佛连时光都在他眉间留下锈迹。然而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如同风暴将临前积蕴着万钧雷霆的云层,既冷冽又灼热,既沉寂又汹涌。
他缓缓举起右手,每一个动作都牵引着所有人的呼吸,仿佛他手中握着的不只是指令,更是所有人紧绷的命运之弦。
甲板上,萨尔瓦多紧握着他那柄巨大的锻造锤,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毕生信念都熔铸进这沉默的一握;塞缪尔趴在控制台前,手指悬在最大的红色阀轮上方,绿色的小脸上肌肉紧绷,眼神中闪烁着地精特有的执拗与机敏;艾莉安娜双手交叠按在胸口,闭目感应着羽蛇帆与这片海域规则的每一丝碰撞与调和,她的意识如丝如缕,缠绕在风与帆之间;巴瑞特则将塔盾顿在身侧,胸膛起伏,如同守护着雏鸟的巨岩,沉稳中涌动着随时可爆发的守护之力。
环绕骚扰的圣殿雪橇小队似乎也察觉到了那令人心悸的寂静,攻击出现了刹那的迟疑,仿佛群狼在黑夜中忽然嗅到未知猎物的喘息。
就在这绝对的寂静达到顶点的刹那——
“起航!”
默言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冰层炸裂的第一声脆响,清晰地穿透了粘稠的空气,烙印在每一个船员的灵魂深处。那不是请求,不是鼓舞,而是真理般的宣告。
命令即出,万物响应!
主桅杆顶端,那面镶嵌着羽蛇翼膜的全新船帆,仿佛被注入了最终的神谕,其上流淌的金绿色光芒骤然爆发!
不再是温和的微光,而是如同正午阳光穿透林隙般辉煌,一道光柱自帆面升腾,仿佛接连天海。
一股蕴含着秩序与生机的风之力,如同有形的实质,从帆面上奔涌而出,瞬间将整个破晓号巨大的船体包裹在内!那不是自然之风,而是源自神话时代的呼吸,带着库库尔坎羽翼下的律动。
船身发出一阵低沉而欢愉的嗡鸣,长期被粘稠海水禁锢的每一寸木板、每一根龙骨,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灵,仿佛整艘船从长眠中苏醒,舒展肢骸。
周围那令人作呕的死寂气息被彻底排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新而充满活力的风之领域在破晓号的周身环绕,如同神圣的结界。
几乎在羽蛇帆光芒达到顶点的同时。
“轰!轰!轰!轰——!”
船尾两侧,塞缪尔猛地将红色阀轮拧到了底!
他精心设计的脉冲推进器阵列,发出了地精工程学最狂暴的怒吼!那是钢铁与火药的协奏,是理性与疯狂的边缘舞蹈。
可控的爆炸在特制的钢筒内接连爆发,巨大的反向冲击力通过坚固的支架,毫无保留地作用在破晓号的龙骨之上!
粘稠的海水在船尾被这粗暴的力量悍然炸开!
不再是之前测试时的小打小闹,而是如同巨兽咆哮,灰绿色的海面被撕扯出翻滚着气泡的空腔,混合着硝烟与海水腥气的冲击波向四周猛烈扩散,甚至将靠得最近的几位圣殿骑士直接掀翻,连人带橇坠入混沌的波涛之中!
破晓号,这艘沉寂了太久,在这片粘稠之海死死困住如同一座永恒墓碑的巨舰,在这一刻,动了!
不是之前那试探性的、艰难的几米挪动,而是狂猛的爆发!
船头猛地向下一沉,随即昂然抬起,劈开了前方粘稠的阻力!如同巨鲸跃出深渊,带着决绝与威严。
庞大的船身如同被无形巨手从泥沼中狠狠推出,开始加速!
起初还有些滞涩,但在羽蛇帆提供的持续升力与风之润滑,以及脉冲推进器那富有节奏,一次强过一次的猛踹助力的共同作用下,速度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飙升!
“嘎吱——呀——”
船体结构发出了久违的呻吟与欢唱。粘稠得如同沥青的海面,此刻在破晓号的船艏下,竟被硬生生劈开了一道向后急速延伸的白色航迹!尽管这白色在灰绿背景下显得如此珍贵而夺目,航行的速度,远超所有人的想象,甚至超越了在正常海洋中满帆顺风时的极速!
“动了!我们动了!”
“天啊!这速度!”
“库库尔坎大人庇佑!塞缪尔大师万岁!”
甲板上的船员们,在这难以置信的加速度下,不少人险些摔倒,他们紧紧抓住身边一切固定的物体,感受着那久违的强烈风压扑面而来,吹得他们衣衫猎猎作响,几乎睁不开眼。
但这并非毁灭的风暴,而是希望与自由的疾风!
连日来积压的所有绝望和压抑,在这一刻被这狂野的速度彻底甩到了船尾后方,取而代之的是直冲顶点近乎疯狂的士气!
欢呼声、呐喊声、夹杂着对神明与工程师的赞美,汇成了一曲高昂的战歌,甚至压过了脉冲推进器的轰鸣和船体破浪的巨响!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狂喜与自豪,他们亲眼见证并参与了奇迹的诞生!
默言屹立舰首,强劲的风将他额前的黑发狠狠向后吹去,露出光洁而坚定的额头。
他感受着脚下战舰那澎湃的力量与前所未有的速度,目光如炬,穿透前方被劈开的海面,牢牢锁定了远方。
那里,背骸者依旧在咆哮,圣光与黑暗仍在纠缠。
破晓号,这艘被赋予了新生的战舰,已然彻底苏醒!
它不再是困兽,而是携带着秩序之风与生命力量,以及地精狂暴推进之力的利剑!
战舰,以一种无可阻挡、一往无前的姿态,犁开死亡的海洋,朝着最终决战的舞台,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