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市看守所的会面室里,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上的铁栏杆,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刀疤刘坐在固定的铁椅上,手腕上的镣铐与桌面边缘的固定环相碰,发出沉闷的金属声响。他比一年前瘦削了许多,脸上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不再那么狰狞,眼神中也少了往日的戾气,多了几分沉静。
今天是他的减刑听证会后的第一次探视,而来访者出乎他的意料——是杨潇。
杨潇穿着一身深色西装,坐在刀疤刘对面,神情平静。他推过一个文件袋:这是你的减刑通知书,法院已经批准了。
刀疤刘的手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文件袋,目光在那些法律文书上久久停留。当他看到刑期从十五年减至八年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为...为什么帮我?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困惑。
杨潇的目光扫过刀疤刘手腕上深深的镣铐印痕:因为你提供了关键证据,让赵天宇和赵锐的罪行得以彻底揭露。这是你应得的。
刀疤刘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边缘:我没想到...你会亲自来。
我来是想亲眼看看,杨潇的声音很平静,看看那个曾经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是否真的悔改了。
会面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和铁门关闭的声音。刀疤刘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杨潇:我知道说再多对不起都没用。但我真的...后悔了。
他的眼神诚恳,带着深深的愧疚:那些夜晚,我经常梦见你落水的那一刻。如果我当时能...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杨潇打断他,重要的是你现在怎么想,将来怎么做。
刀疤刘的眼中泛起泪光,这个曾经凶悍的男人此刻显得异常脆弱:在里面的这些日子,我想通了很多事。我从小在街头混,觉得拳头硬就是道理。跟着赵天宇,以为找到了靠山,其实是在往深渊里跳。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加低沉:我母亲去世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我走上正路。可惜,我让她失望了。
杨潇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阳光慢慢移动,照亮了刀疤刘半边脸,那道疤痕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出狱后,你有什么打算?杨潇问道。
刀疤刘苦笑:我这种人,还能有什么打算?大概找个工地搬砖吧。
如果你真的决心改过,杨潇沉吟道,我可以帮你找份正经工作。但是...
我明白,刀疤刘急忙接话,我不会接受施舍。我要靠自己重新开始。
这个回答让杨潇有些意外。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试图找出表演的痕迹,但只看到一片赤诚。
在里面,我学了木工。刀疤刘的语气带着一丝自豪,老师傅说我手巧,学得快。也许...也许可以做个木匠。
探视时间快结束时,刀疤刘突然站起身,向杨潇深深鞠了一躬:杨总,谢谢你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我发誓,绝不会再让你失望。
杨潇看着他,最终点了点头:我拭目以待。
离开看守所时,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杨潇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即发动引擎。他回想起刚才刀疤刘眼中的真诚,心中五味杂陈。这个曾经想要杀害他的人,如今却在寻求救赎的可能。
三个月后,刀疤刘因表现良好获得假释。出狱那天,天空下着细雨。他站在看守所大门外,深深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身上穿着入狱时的衣服,已经显得宽大不合身。手中拎着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他的全部家当——几件换洗衣物和一本木工技术书籍。
刘大成?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刀疤刘转身,看见阿强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雨中。他本能地后退半步,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
别紧张,阿强将另一把伞递给他,杨总让我来接你。
刀疤刘——现在应该叫他的本名刘大成了——犹豫了一下,接过雨伞:谢谢。
车子行驶在湿漉漉的街道上,两人一路无话。东莞的变化很大,许多老建筑被拆除,新的高楼拔地而起。刘大成望着窗外,神情恍惚,仿佛在确认这一切不是梦境。
阿强将他带到城郊的一个小公寓:这里暂时给你住,前三个月的租金已经付过了。
刘大成站在简洁的公寓里,有些不知所措:这太...
这是借,不是送。阿强递过一张纸条,明天去这个地址报到,有家家具厂在招木工。
刘大成接过纸条,眼眶微红:替我谢谢杨总。
阿强点点头,临走前又说了一句:机会只有一次,好自为之。
第二天清晨,刘大成早早来到那家家具厂。厂房里弥漫着木材的清香,机器运转的声音此起彼伏。厂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看过他的简历后,直接带他到了工作区。
听说你在里面学了些手艺,厂长指着一堆木料,做个凳子看看。
刘大成深吸一口气,拿起工具开始工作。刨花飞舞中,他的动作从生疏渐渐变得熟练。多年的街头生活让他手上布满老茧,但此刻这些茧子却成了优势。两个小时后,一个结实美观的木凳完成了。
厂长仔细检查着凳子,满意地点头:手艺不错。明天来上班吧,试用期三个月。
就这样,刘大成开始了他的新生活。每天清晨六点起床,步行四十分钟到工厂,晚上六点下班。生活简单而充实,工资虽然不高,但每一分钱都来得心安理得。
周末时,他常常带着自己做的木工小玩意去红姐的餐馆。有时是一个精致的筷子架,有时是个小巧的收纳盒。红姐起初对他心存芥蒂,但看他真诚改过的样子,也渐渐放下了戒备。
手艺越来越好了,红姐拿着他刚送来的调料架,由衷赞叹,要不要考虑接些私活?我有些客人对你做的东西很感兴趣。
刘大成不好意思地挠头:还差得远呢。
一个周六的下午,杨潇和林倩来到红姐的餐馆。刘大成正在后院帮红姐修理桌椅,看到他们进来,立刻站起身,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坐吧,杨潇温和地说,听说你最近做得不错。
刘大成拘谨地坐下:多亏杨总给我机会。
林倩看着他手上新添的伤痕,轻声问:工作辛苦吗?
不辛苦,刘大成连忙摇头,比在里面...比从前好多了。
红姐端来茶点,加入他们的谈话:大成现在可是我们这片的能工巧匠了,前几天还帮街口的王奶奶修好了传家的老衣柜。
刘大成低下头,耳根微红:举手之劳而已。
杨潇观察着这个焕然一新的男人。从前的戾气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稳重的气质。那道疤痕还在,但不再显得狰狞,反而像是历经磨难的证明。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杨潇问道。
刘大成想了想,鼓起勇气说:厂里最近接了个大订单,是做仿古家具。我有些想法,但不知道能不能行。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画着家具设计图,还标注了很多改进意见。杨潇仔细翻看着,眼中露出赞赏:这些设计很有想法。
我在里面认识了一位老木匠,刘大成解释道,他教了我很多传统工艺。我想如果能与现代需求结合...
谈话间,一个小男孩跑进后院,是附近邻居家的孩子小杰。他看到刘大成,立刻欢快地扑过来:刘叔叔!你答应教我做的小木马呢?
刘大成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温柔笑容:材料都准备好了,周末就教你。
林倩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她很难想象,这个耐心对待孩子的男人,曾经是赵天宇手下的打手头目。
送走杨潇和林倩后,刘大成继续修理桌椅。红姐在一旁默默观察着他专注的侧脸,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不怀念从前的生活吗?
刘大成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打磨木料:红姐,你养过鸽子吗?
红姐摇摇头。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受伤的鸽子,刘大成的声音很轻,它伤好后,每天都想飞走。我舍不得,就剪了它的羽毛。后来它不飞了,但眼神一天天暗淡下去,最后死了。
他放下手中的刨子,眼神深远:现在的我就像那只鸽子,终于能自由飞翔了。虽然天空很大,飞起来很累,但这是活着的感觉。
红姐的眼眶湿润了。她终于确信,这个男人的改变是真实的。
时光飞逝,转眼刘大成出狱已经半年。在家具厂,他凭借出色的手艺和创新的设计,从普通木工晋升为技术主管。他设计的几款融合传统与现代的家具,在市场上颇受欢迎。
一个周末,他受邀到杨氏集团旗下的酒店,为他们定制一批特色家具。在酒店大堂,他意外地遇见了前来视察的杨潇。
杨总。刘大成恭敬地打招呼。
杨潇看着他手中精致的设计图,满意地点头:做得不错。
多亏您当初给我机会。刘大成真诚地说。
杨潇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想过创业吗?
刘大成一愣:创业?
你的手艺和创意都很出色,杨潇说,不应该只停留在打工阶段。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投资你开个工作室。
这个提议让刘大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但他思考良久后,还是摇了摇头:谢谢杨总的好意,但我现在的能力还不够。我想再积累几年经验,等真正准备好了再说。
这个回答让杨潇对他刮目相看。能够抵制住眼前的诱惑,为长远打算,说明这个男人真的成熟了。
又过了三个月,刘大成的生活出现了新的转机。他设计的一款折叠桌椅获得了国家专利,几家大公司争相寻求合作。这一次,他接受了杨潇的投资,但坚持签下了正规的借款合同。
这笔钱我一定会还的。刘大成郑重承诺。
他的工作室开在东莞的老城区,取名为新生木艺。开业那天,许多人都来祝贺——杨潇和林倩、阿强、红姐、小雅,甚至家具厂的工友们都来了。
刘大成站在工作室门口,看着那块自己亲手雕刻的招牌,眼中闪着泪光。从刀疤刘到刘大成,这条路他走了太久,也付出了太多代价。
来说几句吧。红姐鼓励他。
刘大成走到众人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大家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我曾经走错过路,伤害过很多人。特别是杨总,我...
他的声音哽咽了,调整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我不敢说能弥补过去的错误,但我发誓,从今往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做一个正直的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掌声中,杨潇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工作室的生意出乎意料地好。刘大成不仅手艺精湛,对待客户也极其负责。他招收的几名学徒,都是像他一样曾经误入歧途的年轻人。他用自己的经历告诉他们,无论过去多么不堪,只要真心改过,就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一天晚上,刘大成在工作台前忙碌到很晚。他正在为林倩未出生的孩子制作婴儿床,每一处细节都精心打磨。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为木料镀上一层银白。
红姐提着宵夜走进来:这么晚还不休息?
马上就好了。刘大成小心翼翼地为床沿雕刻花纹,我想在孩子出生前完成。
红姐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问道:你后悔过吗?后悔走上那条不归路?
刘大成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雕刻:与其说后悔,不如说庆幸。庆幸自己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庆幸遇见了愿意给我机会的人。
他放下刻刀,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澈:你知道吗?最大的惩罚不是坐牢,而是每天醒来都要面对那个不堪的自己。而现在,我终于可以坦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了。
红姐感动地点点头。她知道,这个男人的救赎之路还很长,但他已经迈出了最艰难的一步。
夜深了,刘大成送红姐离开后,独自站在工作室里。他抚摸着那块新生木艺的招牌,心中充满感恩。
从前的刀疤刘已经死了,现在的刘大成正在用双手创造属于自己的新生。这条路不容易,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实,走得心安。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满人间。在这个平凡的夜晚,一个不平凡的重生故事正在悄然继续。而救赎的可能,就藏在每一次真心改过的选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