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把防辐射包往肩上提了提，鞋底踩着焦土发出脆响。那根被砍断的钢索还在冒黑水，像条死蛇蜷在坑口。他刚想后退，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风停了，空气变得又湿又重。远处乌云翻滚，颜色像是被人打翻的药水桶，紫黑里泛着绿光。一股甜腥味钻进鼻孔，和第七代抑制剂一个味道。
他知道这玩意不能落地。
地上的黑玉米开始抖动，叶子一片片炸开，变成细小的孢子往天上飘。病毒云要成形了。
“喂！别往前走！”他冲着掩体方向喊。
下一秒，林小闪走了出来。
她穿着那件婚纱。不是原来的布料做的，是用电磁力场重构出来的，蓝光缠绕在裙摆上，像电流织成的纱。她的绝缘服裂了几道口子，电弧从裂缝里窜出来，在空中噼啪作响。
“饲主大人。”她说，“这次不是演习。”
江无涯抬脚要冲过去拦她，结果脚还没离地，一道低电压打在他小腿上。麻得整条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你收破烂攒下的每一度电，我都记得。”她说完，脚尖一点地面，整个人腾空而起。
婚纱在空中解体。
不是碎裂，是分解。一块块蓝光剥离开来，变成无数发光的小点，像一群萤火虫撞进了乌云。每一粒碰到病毒颗粒就爆一次电火花，噼里啪啦的声音连成一片。
云层开始扭曲。
林小闪浮在最高处，双手抬起，掌心相对。她的手指在抖，但动作没停。两个手掌慢慢合拢，最后结成一个奇怪的手印，像道士做法时用的那种。
地面突然震动。
七道闪电从不同方向劈下来，不是直的，是弯着绕过来的，最后在云层上方汇成一个圈。那圈越来越大，勾勒出一条长长的裙摆形状。
整个天空都在放电。
江无涯站在原地，头发竖了起来。他能感觉到静电在皮肤上爬，像是有无数蚂蚁在咬。远处几个联邦士兵趴在地上，手里的枪早就扔了，其中一个直接跪着哭出了声。
病毒云开始收缩。
那些原本要往下坠的酸雨液滴被吸了上去，悬在半空，像被看不见的网兜住了。林小闪的身体晃了一下，嘴角渗出血丝。
她的机械音开始断断续续：“方……言区……设置……错误……”
话没说完，一大团黑云猛地扑向她。那是病毒的反扑，凝聚成了人脸的样子，张嘴就要咬。
婚纱碎片组成的光蝶群立刻围上去，用放电硬生生把那张脸烧没了。
林小闪喘了口气，双手没松开那个手印。
她开始念一段谁也听不懂的话，声音混着电子杂音，又夹着点方言腔调。说到一半，头顶的闪电圈突然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化作一场蓝色风暴。
风暴中心，一道人形轮廓显现出来。
穿婚纱的，长发飘在空中，每一步都踏着雷鸣。那是她力场的具象化，像有人用闪电画了个新娘。
江无涯看得喉咙发干。
他知道她在干什么。这不是驱散病毒，这是要把自己当引信，把所有电磁单元一次性引爆。
“林小闪！”他吼了一声。
她没回应。
双手猛然下压。
整个风暴骤然收缩，压缩到只剩一人高，然后——炸了。
不是向外炸，是向内塌陷。所有的光、所有的电、所有的病毒颗粒全被吸进去，压缩成一个点。下一秒，那颗点爆开，化作千万道逆向流星，从高空洒落。
每一颗流星都是高温等离子体，把病毒颗粒烧成了灰。
江无涯抬头看着，脸上被落下的热风吹得发烫。
最后一滴酸雨液滴正要砸进农田，那是饭桶粪便种出的唯一一片小麦地。蓝光一闪，那滴液体在半空就被电成了碳粉，轻轻飘落在田埂上。
林小闪从天上掉了下来。
江无涯冲过去接住她。她整个人轻得不像话，婚纱没了，绝缘服破了好几个洞，露出里面的金属骨架。头发焦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在冒烟。
她眼睛睁着，但没焦点。嘴角却往上扯了扯。
“补……妆还行吗？”
江无涯没说话，只把她往怀里紧了紧。
远处跪着的士兵还在哭。有人开始脱外套，叠整齐放在地上，像是在祭拜什么。更多的人放下武器，蹲在地上抱头。
风暴停了。
云散了。
焦土上空只剩下一道痕迹——新娘形状的闪电烙印挂在天边，像被刻进大气层的一幅画。久久不散。
江无涯低头看她。她的呼吸很弱，但还有。手指抽了一下，搭在他手腕上。
背包里的工作证碎片贴着胸口，有点发烫。
他站着没动。
膝盖旁边，一株新长出来的草正在冒芽。绿色的，不是黑的。
他的鞋尖动了动，碾碎了一小块碳化的病毒残渣。
风重新吹起来，带着烧过的味道。
林小闪的指尖又抽了一下。
江无涯把她的手塞进自己衣服里暖着。
天光一点点亮起来。
他看见她睫毛颤了颤。
一滴汗从她额角滑下来，在下巴处聚成一颗，落下去，砸在江无涯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