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蕴强忍着再次涌上的泪意，深吸一口气，用力将情绪激动的LEo从卡莉身上扶起来。
他示意一旁沉默站立、眼眶泛红的阿杰帮忙。
阿杰立刻招呼两名手下，小心翼翼地将卡莉的遗体从黎蕴怀中移开，动作尽可能轻柔地安置在早已准备好的担架上，并找来一块干净的白布，轻轻覆盖在她身上。
黎蕴扶着几乎虚脱的LEo，走到院子一角相对干净的地方，让他靠墙坐下。
然后他从阿杰那里要来一包烟，抽出一支，递到LEo颤抖的手中，又拿出打火机，“啪”一声点燃，亲自为他点上。
LEo机械地接过烟，猛吸了一口，却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流得更凶。
他和黎蕴就这样，并肩蹲在冰冷的泥地上，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不远处担架上那个被白覆盖的轮廓。
烟雾缭绕中，LEo夹着烟的手指仍在无法自控地颤抖，眼泪无声地滑落。
他无法接受，几个小时前还鲜活的生命，此刻已天人永隔。
良久，LEo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望着卡莉的方向，声音破碎而遥远，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我和卡莉……是菲姨小时候收养的亲兄妹……”
LEo吸了口烟，声音嘶哑，“那时候，卡莉才八岁，我十二岁。我们从小就在福利院长大，无父无母，只有彼此相依为命。”
他的眼神陷入回忆，带着深深的苦涩。
“后来，有一对看起来很有钱的泰国华裔夫妇来福利院，说想收养我们，我们以为自己终于幸运，能有一个家了……”
LEo的声音带着嘲讽，“谁知道，到了泰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们限制了我们的自由，逼我们去偷，去骗，去做各种坑蒙拐骗的勾当，替他们赚钱。那根本不是家，是比福利院还可怕的人间地狱！”
他的语气顿了顿，似乎回忆起了某个关键的转折点：“卡莉那时候虽然小，但特别机灵，身手也比同龄人灵活。有一次，她在大街上寻找目标时，看到了菲姨和一个男人在逛街。她……她去偷了菲姨的钱包，结果当场就被抓住了。”
LEo苦涩的笑了笑，“菲姨让随行的安保去抓她，卡莉拼命跑，钻小巷，爬矮墙，抓了好几条街才被逮住。”
“后来菲姨告诉我，她当时看着被押到面前的卡莉，那双眼睛里没有害怕，只有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和野性。菲姨说，她当时就觉得，这女孩是个可造之材。”
LEo的声音低沉下去，“菲姨问她愿不愿意跟着自己，能给她更好的生活。卡莉……你也知道她性子倔，她觉得反正都是寄人篱下，烂命一条，如果能换个更好的环境，她倒是愿意。但是……她跟菲姨谈条件，说必须把我也一起救出来，我们兄妹俩，以后一定会誓死追随她。”
“菲姨被打动了，毕竟，顶级的杀手、特工，男性很多，但像卡莉这样有天赋的女性苗子很少见，从小培养，忠诚度也高。菲姨答应了卡莉的条件，想办法把我也从那个泰国华裔夫妇手里弄了出来。”
LEo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复杂，“从那以后，我们兄妹就被菲姨秘密收养了，卡莉跟着菲姨回了楚氏庄园，而我……则被菲姨安排去陪伴蒋亦晗，菲姨要求我们对外保密兄妹关系，卡莉也一直遵守，所以，楚晔辰他们一直以为卡莉只是菲姨单独领养的一个孤女。”
黎蕴静静地听着，心潮起伏。
他无法想象，卡莉那么小的时候，就经历了如此多的黑暗与抉择。
“菲姨为了培养卡莉，确实花了无数心血。” LEo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承认，“最好的格斗教练、射击教官、语言老师……卡莉也很争气，她很有天赋，也肯拼命，一次次任务，无论多危险，她都没让菲姨失望过。菲姨……也很会拿捏人心，在人前，她对卡莉非常好，关怀备至，甚至让卡莉叫她‘菲姨’，让卡莉觉得她是真的被关心、被重视的。”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楚晔辰正式接手楚氏业务后，菲姨就让卡莉跟在他身边，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也有监视的意思，卡莉一直都处在一种很矛盾的忠诚里......”
“而我......” LEo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露出一丝苦笑，“我身体天赋不如卡莉，做不了保镖。但菲姨说我很聪明，她让我努力学习金融和法律，将来好辅佐蒋亦晗，她在这方面，也确实没有吝啬资源。”
LEo叹了口气，“我们兄妹……在菲姨长年累月的这种……既严格又带着假意温情的培养和pUA下，真的对她……做到了忠心耿耿，我们把她的恩情，看得比什么都重......”
黎蕴听着LEo的叙述，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异常。
原来卡莉冷艳强悍的外表下，藏着如此沉重不堪的过去和如此复杂纠结的内心。
“我……我真的好后悔……” 黎蕴的声音哽咽了，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如果我能早点……早点不顾一切地告诉她我的心意，如果我能让她更信任我一点，把她从这种矛盾的忠诚里拉出来……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是今天这个结局？”
黎蕴痛苦地闭上眼，卡莉临终前那句“终于等到你说爱我了”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泪。
LEo擦了擦不断涌出的眼泪，又猛吸了一口烟，目光依旧痴痴地望着担架的方向。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看透一切的悲凉：“黎蕴……卡莉她……其实早就喜欢上你了。”
黎蕴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向LEo。
LEo没有看他，继续对着空气，仿佛在替卡莉完成未尽的心愿：“她跟我提过你。她说，黎蕴这个人，看着斯文，其实骨子里很执拗，对楚晔辰忠心不二。而菲姨……她的意思，是迟早要想办法架空楚晔辰在楚氏的地位，卡莉知道，你对楚晔辰的忠心，总有一天，会让她站在你的对立面，会让你陷入两难的境地……她不想让你为难......”
他顿了顿，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情绪：“卡莉还说，她感觉得到你对她的心思，她心里……是欢喜的。但是……她没办法。菲姨对我们有再造之恩，至少我们是这么认为的。她从小跟在菲姨身边，有些羁绊和命令，已经成了她的本能。而且……她更害怕，如果她回应了你，和你在一起，菲姨会发现，会把你当成控制她的筹码，或者直接对你不利……她不想让自己，成为你的软肋。她宁愿……宁愿就这样远远看着你，确保你是安全的......”
黎蕴听完这番话，整个人如遭雷击，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原来如此！
原来卡莉的每一次的回避，每一次的调侃，背后都藏着如此深沉的爱意与牺牲！
她独自一人，背负着这一切，在忠诚与爱意之间痛苦地挣扎！
而他，却迟钝地没有早点看穿，没有更强势地冲破那层屏障！
怪不得……怪不得她临死前，会说出那样的话……她等得太久，也太苦了！
黎蕴将早已燃尽的烟头狠狠摁灭在地上，仿佛要摁碎这残酷的现实。
他抬起泪眼，看向LEo，声音带着巨大的悲痛和一丝释然：“LEo……卡莉她……临走前，意识模糊的时候，对楚总说……不要怪罪我的哥哥……原来，她指的……就是你。”
LEo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泪水更加汹涌，他点了点头，承认道：“是……菲姨之前的命令，确实包括让我在商业和股权上配合她，围剿楚晔辰在楚氏的地位……卡莉她……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楚晔辰最终能赢吧……所以她替我求情，希望到时候……楚总能看在她的份上，放过我……”
一切终于真相大白。
卡莉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自己的方式，安排好了所有她在意的人，对黎蕴表达了迟来的爱意，为哥哥LEo铺好了可能的生路。
黎蕴和LEo对视一眼，两个同样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男人，此刻在眼神中达成了某种共识。
他们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副担架，那下面躺着的是他们共同爱着、也以不同方式爱着他们的女人和妹妹。
“我们把卡莉……带回云城吧。” 黎蕴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找一块山清水秀的墓地，好好安葬她。以后……我们还能常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
LEo重重地点头，泪水无声滑落：“好……带她回家……她小时候在福利院，总说想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现在，我们给她一个……永远安静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