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的昏黄光线落在行李箱里,我指尖捏着一沓“钞票”。外层真钞的棉麻质感蹭过指腹,粗糙又厚实,带着银行特有的油墨味。内侧假钞却滑腻得像裹了层冷油,指尖一捻就容易粘在一起。每叠钱都按二十张分好,真钞压在最上面,边角故意折出自然的褶皱。老鬼说这样“过手时手感才像刚从银行取出来的”,可我捏着它们,总觉得掌心的汗要把这层伪装泡软,心里七上八下的。
手机在桌面“嗡嗡”震动,阿坤的消息弹了出来。
“明天十点,老地方见,别耍花样。”
我盯着屏幕冷笑,指尖在对话框里敲:“放心,钱比命重要,我还没傻到跟自己过不去。”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我突然想起昨天他电话里的狠劲,又补了句:“你手里的资料,不会只是复印件吧?要是拿张废纸来换,这买卖可做不成。”
几乎是秒回,阿坤的消息带着刺:“原件在我这,拿到钱就给你——别耍小聪明,我在码头布了眼线,你带没带人,我一眼就知道。”
我看着“眼线”两个字,指节不自觉收紧,手机壳边缘硌得虎口发疼。窗外的江风卷着塑料袋撞在玻璃上,“哗啦”声像有人在窗外窥探。我猛地抬头,只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眼神冷得像淬了冰。说实话,阿坤这小子的警惕性,比我预想的还高。
“设局的人,永远要比破局的人多留三条后路。”我对着空房间轻声说,把手机扔在桌上,继续分装假钞。每放一叠,就用指尖按一按厚度,确保外层真钞能遮住内层的破绽。台灯的光在钱堆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极了我心里那些藏不住的慌。我怕阿坤识破假钞,更怕他手里的资料真的会毁了我和母亲。
装到一半,我从抽屉里翻出母亲的照片。她坐在老家院子里的槐树下,手里拿着我寄回去的钱,笑得眼角皱成细纹,阳光洒在她花白的头发上,泛着柔和的光泽。指尖摩挲着照片边缘,塑料膜的触感光滑微凉。我突然想起上周她打来的电话,听筒里的声音带着笑意,说“透析室的护士夸她气色好,让她多吃点肉”。可我知道,她舍不得,那些钱她都存着,说“等我回去娶媳妇用”。喉咙发紧,我把照片塞进衬衫内袋,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的温度能让我稍微定点心。
第二天下午六点,我按约定去老鬼的仓库取假钞。仓库藏在城郊的旧厂房里,一推开门,机油和灰尘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呛得人忍不住咳嗽。老鬼把两个黑色行李箱推过来,拉链拉开的瞬间,我伸手摸了摸。外层真钞的粗糙感很明显,内层假钞的颜色也调得很像,几乎能以假乱真。
“紫外线下会显蓝线,你自己注意。”老鬼靠在门框上,叼着烟,烟雾缭绕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
“阿坤那小子我听说过,心狠手辣,你这次要小心。”
“谢了。”我递过去一沓真钞,指尖碰到他的手,满是老茧,粗糙得像砂纸。
“以后有生意,还找你。”
老鬼接过钱,掂了掂,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我推着行李箱离开。他的眼神里有说不清的复杂,我知道,他是在可怜我。可在这座城市里,可怜值不了几个钱,能活下去才最重要。
离开仓库,我没直接回家,而是开车去了江边废弃码头。车停在远处的树荫下,树叶的影子落在车身上,斑驳摇晃。我步行过去,江风裹着腥味吹过来,撩起我衬衫的下摆,凉飕飕的。码头的铁架早就锈得不成样子,红棕色的锈迹爬满栏杆,风一吹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老人的咳嗽声,在空旷的码头里格外清晰。
我绕着码头走了一圈,目光落在一个蓝色的废弃集装箱上。它靠在码头边缘,侧面有个破洞,刚好能容一个人蹲在里面,透过洞口观察外面的动静。我走过去,指尖划过集装箱的铁皮,锈渣簌簌往下掉,蹭得指尖发涩,还带着点潮湿的凉意。弯腰钻进集装箱,里面弥漫着霉味和海水的咸味,呛得人鼻子发酸。我在角落摸到一块松动的铁皮,掀开后把提前准备好的钢管放进去。钢管是我昨天在五金店买的,磨尖了一端,外面裹了黑布,避免反光。放好后,我又把铁皮盖回去,用石头压住,确保不显眼。
“这里视野不错,能看到码头入口。”我自言自语,靠在集装箱壁上,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来,蓝光刺得眼睛有点疼。我找到“紧急联系人”的界面,里面存着一个陌生号码。那是我之前怕出意外留的,想着万一被抓,能有人给母亲报信。我点开“自动发送定位”的功能,设置成“1小时未操作”触发。密码输到一半,突然顿住。我想起上次顾怀霜找到我的安全屋,她手里的线索好像总能跟上我的脚步。这个号码,该不会早就被她监控了吧?
指尖悬在屏幕上,我盯着那个号码,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如果顾怀霜真的能看到定位,那明天的交易,她会不会来?是来抓我,还是……我不敢想下去,只能咬咬牙,把密码输完。不管怎样,留条后路总没错,就算被顾怀霜找到,也比被阿坤绑去给警方领赏强。
刚把手机揣回口袋,远处传来脚步声。“哒哒哒”,不疾不徐,在空旷的码头上格外刺耳。我立刻屏住呼吸,从集装箱的破洞里往外看。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走过来,手里拿着手机,对着码头的各个角落拍照。他的动作很谨慎,每拍一处都要停顿几秒,最后停在我藏钢管的集装箱附近,蹲下来好像在检查什么。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折叠刀,刀柄的塑料质感冰凉坚硬。该不会是阿坤说的“眼线”吧?
男人看了几分钟,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眼集装箱的方向。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江堤后面,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衬衫贴在身上,又凉又黏。风从破洞里吹进来,带着凉意,我裹紧了衬衫,突然觉得这个码头像个巨大的陷阱。我以为自己是设局的人,说不定早就成了别人的猎物。
回到出租屋,我把两个行李箱放在门后,然后对着镜子练习表情。嘴角要微微上扬,显得顺从,眼神却要保持警惕,不能让阿坤看出破绽。我扯了扯衬衫的领口,确保第二颗纽扣扣得严实,又把录音笔放进左边口袋,位置刚好能在握手时悄悄按下开关。明天和阿坤交易,我得录下他勒索的证据,万一出事,也好有个筹码。
“你真以为自己能赢?”镜子里的人突然变得陌生。我盯着他的眼睛,好像看到了当年在桥洞冻得发抖的自己。那时候我一无所有,只能靠倔强撑着。现在我有了“钱”,却要靠欺骗和设局活下去,到底哪个更可悲?我摇摇头,把这些念头甩开。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母亲还在等我,我不能输。
手机突然“叮”地响了,是老鬼发来的消息:“这批假钞,你最好别用紫外线验,我听说阿坤最近跟一个懂验钞的混在一起。”
我心里一沉,回复“知道了”,然后把手机扔在桌上。原来阿坤早就做了准备,难怪他敢跟我交易。看来明天的码头,比我想的还要危险。其实吧,我早该想到,像阿坤这种贪得无厌的人,怎么可能不做后手。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江面上的霓虹闪闪烁烁,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刺得人眼睛发花。我想起明天要带的两个行李箱,想起藏在集装箱里的钢管,想起手机里的定位功能。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走钢丝的人,手里攥着好几根绳子,却不知道哪一根能真正救我。
“许烬,别慌,你能行。”我对着窗外的夜色说,指尖划过窗玻璃上的水汽,留下一道弯弯曲曲的痕迹。明天,我要亲手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还要让阿坤知道,我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第二天早上,我把两个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然后坐在车里,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九点的时候,阿坤发来消息:“别迟到,我没时间跟你耗。”我回复“马上到”,然后发动汽车,朝着码头的方向开去。
车窗外的风景往后退,树木、路灯、广告牌,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指腹却沁出了冷汗,方向盘的皮质触感有些滑腻。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怦怦”跳个不停。快到码头的时候,我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是阿坤的人,还是顾怀霜?我没敢多看,直接把车开到码头入口附近,然后提着两个行李箱下车。
江风很大,吹得我的衬衫猎猎作响,头发也被吹得乱飞。我抬头看了眼远处的蓝色集装箱,心里有了底。刚走了几步,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接起来,里面传来顾怀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力,像冰锥一样扎进耳朵。
“许烬,码头的风很大,小心别摔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指尖攥紧手机,金属边框硌得指节生疼。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不仅知道你在这,还知道你带了两个行李箱,里面装的不是真钱。”顾怀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听不出情绪,“还有,你藏在集装箱里的钢管,生锈的痕迹很明显,很容易被发现。”
我愣在原地,风卷着沙子吹进我的眼睛,有点疼,眼泪忍不住要涌出来。原来她真的监控了我的定位,还知道我在码头的布置。那她现在在哪?是在暗处看着我,还是已经带着人在附近埋伏好了?
“你想干什么?”我压着声音,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平静,可声音还是忍不住发颤。
“我不想干什么,只是想提醒你,阿坤带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手里有紫外线笔。”顾怀霜顿了顿,背景里传来轻微的风声,“还有,他说的‘眼线’,其实是警方的人,他们早就盯上阿坤了,你刚好撞在枪口上。”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了一下,一片空白。原来这一切都是个陷阱,阿坤不仅要勒索我,还要把我推给警方,借刀杀人。我看着手里的两个行李箱,突然觉得它们重得像铅块,压得我胳膊发酸。
“谢谢你告诉我。”我挂了电话,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操作,想取消自动发送定位的功能。可屏幕却弹出“密码错误”的提示,红色的字体格外刺眼。顾怀霜已经改了我的密码,我现在连最后一条后路都没了。
江风卷着塑料袋过来,贴在我的腿上,带着潮湿的凉意。我弯腰把它踢开,然后朝着集装箱的方向走去。不管怎样,我都要去会会阿坤。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得闯一闯。母亲还在等我,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走到集装箱附近,我悄悄看了眼里面,钢管还在,被石头压得很稳。我松了口气,指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要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杂乱而沉重,越来越近。我猛地回头,看到阿坤带着三个人走过来。其中一个手里拿着紫外线笔,笔身是银色的,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阿坤嘴角带着冷笑,眼神里满是贪婪和得意。
“许烬,你来得挺早啊。”阿坤说,目光落在我手里的两个行李箱上,上下打量着,“钱带来了?”
我握紧行李箱的把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角扬起一抹刻意装出来的笑:“带来了,不过我要先看你手里的资料。”
“急什么,先让我的人验验钱。”阿坤挥了挥手,那个拿紫外线笔的人立刻走过来,伸手就要打开我的行李箱。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咚咚地跳得飞快,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指尖悄悄摸向口袋里的录音笔,用力按下了开关。笔身轻微的震动传来,我知道,录音已经开始了。可紫外线笔离行李箱越来越近,那银色的笔尖像一把尖刀,随时可能戳破我的伪装。我藏在身后的手悄悄握紧,指甲嵌进掌心,疼痛感让我保持清醒。
他会不会真的一验就发现是假钞?发现之后,他们会对我做什么?顾怀霜又会不会在这时候出现?无数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盘旋,让我几乎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