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抱着薛明蕙刚走一步,脚下的青砖忽然发出“咔”的一声轻响。他立即停步,低头一看,只见砖缝间竟有火星闪现,一明一灭。
他迅速转身,将她护在身后,背对着火势最猛的方向。热浪扑面而来,衣衫几乎被烤得发烫。他没有继续前行,而是侧身挪了半步,将她带至相对安全的位置,目光飞快扫过四周——梁柱已塌,残木仍在燃烧。
就在此时,东侧的火堆猛然一动,一道人影疾冲而出。阿史那手持弯刀,直扑薛明蕙而来,刀尖距她脖颈不过寸许。
谢珩未曾回头,也未显慌乱。右手一抬,袖中滑出一截判官笔,反手向后疾刺。笔尖破空而过,正中对方咽喉,力道凌厉,竟将那人钉死在后方石柱之上。
阿史那双眼圆睁,喉间发出“咯咯”闷响,双手抽搐数下,随即颓然垂落,再无动静。
谢珩抽出判官笔,甩去血迹,冷冷注视着尸体。他知道这一击并非侥幸。此前薛明蕙昏迷之际曾低语几字:“东侧……三更……火起。”当时他尚不明其意,如今终于明白。
她早已预知有人会从那个方向袭来。
他蹲下身,拔出短剑,一刀割下阿史那的头颅。头颅滚落在地,脸上仍凝着杀气。他抓起头发,用力掷入火堆。火焰“轰”地腾起,黑烟裹挟着灰烬直冲夜空。
四周重归寂静,唯有火苗噼啪作响。远处林中传来几声鸟鸣,大概是被惊飞的。
他折身回到薛明蕙身边,轻轻将她抱起。她的脸贴在他胸前,冷得令人心悸。他解开外袍,将她紧紧裹住,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微弱,却尚存。
“我们走。”他低声说,语气沉静。
他快步穿过废墟,脚下地砖不断开裂,有些已开始冒烟。冷十三的人早已清理外围,马车正停在祭坛外的小路上。车夫见他现身,立刻掀开车帘。
谢珩登车,将她安置于软垫之上,自己坐在一旁。马车启动,颠簸数下后渐行渐快。
车内昏暗,仅一盏小灯摇曳着微光。他脱下披风盖在她身上,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依旧冰凉。他握住她的手,试图以体温为她取暖。
她始终闭目,呼吸断续。忽地,她睫毛轻颤,额角渗出血线,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掌心的帕子上。
谢珩低头看去。
帕上的血迹悄然变化,竟浮现出一幅画面。这种纹路他认得,她以前也曾画过,似字非字,每每出现,皆预示变故。
可这一次不同。
他看见一间屋室,窗纸透光。床榻上躺着一人,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正是他自己。旁边椅上坐着薛明蕙,手中握着帕子,低头咳血。一口接一口,帕子染得通红,她却始终未抬头,只默默换上一张新的。
画面一闪即逝,帕上血迹凝固,不再变动。
谢珩盯着那方帕子,指节微微收紧。他懂了——他会受伤,卧床不起;而她,在他无法动弹之时,独自撑持,咳血不止。
他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她身子极轻,仿佛随时会散去。
“你别这样。”他声音低哑,“这一次,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扛。”
车外风声呼啸,车轮碾过土路,发出沉闷声响。他一直抱着她,未曾松手。途中她又咳了一次,鲜血沾上他衣襟,他取帕轻拭,动作极尽温柔。
“快到了。”他对车夫道。
车夫应了一声,扬鞭催马。蹄声渐急,马车疾驰向前。
车内,薛明蕙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指尖触到他的手腕。他察觉异样,低头看她。她仍未苏醒,但眉头稍稍舒展,似是听见了那句安心的话。
他将她的手纳入掌心,牢牢握住。
天边泛白,远处城门轮廓隐约可见。街上无人,只有早起的摊贩正搭棚架灶。一辆送菜的板车缓缓经过,赶车人打着哈欠,身影渐远。
马车进城,直奔成国公府。
府前守卫见车驶近,立刻打开侧门。车夫稳稳停驻,谢珩抱人下车,一路穿廊过院,直入内室。
房中早已备好热水与药箱。丫鬟立于门口,不敢靠近。他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将她放下,转身对门外吩咐:“传太医,立刻。”
丫鬟飞奔而去。
他坐在床畔凝视着她。她唇色惨白,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他取过干净帕子,蘸了温水,轻轻擦拭她脸上的血痕。
擦至额角时,她忽然蹙眉,手指不自觉抓紧了被角。
他停下动作,“疼?”
她未应答,眉头亦未舒展。
他放下帕子,伸手探她脉搏——跳动缓慢,却比先前平稳了些。他微微松了口气,倚在床沿,闭目片刻。
这一夜太过漫长。
他想起阿史那扑出的瞬间,想起她昏倒前死死攥住他手腕的模样,想起帕子上浮现的画面。他不能再让她独自面对这一切。
门扉轻响,太医提着药箱进来,躬身行礼。
谢珩起身让位。
太医上前诊脉,翻开眼皮查看,又听呼吸,片刻后点头道:“性命暂无大碍。只是元气大伤,需静心调养,切忌再受刺激。”
“药呢?”谢珩问。
“先开些补气安神之剂,待清醒后再行调理。”
太医写下方子,交予仆人速去抓药。
屋内再度安静下来。
谢珩重新坐回床边,望着她。她的手露在被外,指尖泛青。他轻轻握住,用自己的手掌将她包拢。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
他低头看着她,声音轻若耳语:“你说过我会养伤,那你也要答应我——别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咳血。”
她毫无反应。
他靠着床沿,一手仍握着她的,慢慢合上双眼。
屋外天色渐明,院中响起扫地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