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关羽骑着赤兔马,马超提着方天戟,周仓带人押着吕布重进晋阳城时,整个城池都轰动了。
谁也没有想到,堂堂一个吕布,竟然如此狼狈地被擒拿了。对于吕布,所有并州系人马都几乎视之为神。当年他杀丁原,投董卓,是何等的不可一世。虽然晋阳城破,满城逐吕,但那也是被吕布逼得无奈之举。得知吕布逃走之后,又有多少人担心他再杀回来,又有多少人午夜梦回,吓得全身是汗,梦到吕布杀回晋阳,尽屠城池。谁知道,吕布竟然被关羽和马超生擒了。
而晋阳城中,正在配合贾诩整顿纳降之事的张辽更是如遭雷击。他放下手中事务,对贾诩道:“军师,还请救吕布一命。”
贾诩不说吕布的事,先说关羽:“关羽自是朝中重臣,我虽可节制于他,但他立下如此大功,再说不让他进城,似乎于礼不合。”
张辽摇头道:“那是我私人之怨,一时意气之争,算不得数。今天吕布被擒,不知军师如何对付他?”
贾诩道:“吕布其人,天下闻名,今日虽然被擒,但却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其人生死,便只有朝廷可以定罪。”
张辽道:“若是我能劝吕布投降呢?”
贾诩大笑道:“文远,你在说笑吗?吕布不但是你的主公,更是这并州实际上的掌权人,这样的人物,就算向我辈投降,我辈敢收吗?一切,都只能由朝廷来做主。”
张辽登时黯然,良久,他道:“那我去见见他可以吗?”
贾诩摇头道:“我不太建议你这样做。你真的以为,吕布会和颜悦色地对你说,你开城投降做得好吗?你又何必自招屈辱?”
张辽道:“无论如何,他是我的主公,我要去见他。他骂我也好,恨我也罢,他可以不见我,但我不能不见他。”
贾诩点点头,拿过一支令箭,对身边护卫道:“陪张将军去见吕布,若是吕布过分折辱张将军,你就狠狠给他一顿鞭子。”
那护卫得令,便随张辽出帐。
此时吕布已被关入铁牢之中。但他已经完全失去无双名将的气度,整个人显得落魄不堪。赤兔的背叛还罢了,关羽那最后一击,打掉了他全部的骄傲。他甚至依旧不敢相信,关羽,居然正面一击,将他击到吐血的程度。直到此刻,他的眼前依旧闪过那火红的赤兔,穿着青袍的关羽,在满天星火的笼罩下,高举青龙刀,如同神灵降世一般,向他狠狠扑来的场景。
他平生以来的全部骄傲,全部凭仗,似乎在那一刻被彻底粉碎。
吕布,天下无敌;但败了的吕布呢?吕布,能死,不能败。败了,便该死!体面地自尽,还是羞辱地活着。
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升起来,这个念头吓得吕布出了一身的冷汗。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牢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文远,是你,你来救我?……不,你投了敌人,你是来杀我的吗?……不,文远,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的主公,你若是杀了我,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张辽看着吕布的模样,不知怎么,心底升起一股悲凉。他是最早追随吕布的人之一,那时他还是个少年,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跟着吕布去奔走,去杀人。那时他对吕布,只是疯狂地崇拜。崇拜吕布天下无双的功夫,崇拜吕布战天斗地的霸气。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吕布变了呢?他居然,向自己求告。
“文远,你不会杀我,对,我还有用,我是天下无双的吕布,你告诉他们,我愿意投降刘琦。我的本事,刘琦是知道的,我能为他打仗,打袁绍,打曹操,打谁都行,只要他能放了我!”
张辽原本满腔的话,想要对吕布说。但此时,面对如此的吕布,他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边吕布还在絮絮叨叨,竟自说到了地下潮湿,需要棉被,需要酒食,需要配得上他身份的待遇。
张辽正要说什么,却听旁边牢中,早有人一声暴吼:“够了!吕奉先,你还记得,你是并州之主,如何这般失了气节!”
这声音雄强嘶哑,有如受伤的雄狮一般。
两人如何听不出来,那正是高顺的声音。只听高顺怒吼道:“并州狼骑打没了,陷阵营打没了,可你吕奉先的骨头没有打没吧?如何今天这样卑躬屈膝,没得让人看轻!”
听了这话,吕布第一反应竟不是羞愧,而是暴怒:“高顺,你居然在?你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我吕布如何行事,还论得到你来指点不成?若不是前夜你突然闯入,把我架走,我早就降了大汉,岂会受这牢狱之灾?”
高顺气极,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你!你!”的叫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吕布似乎也觉适才的话有些不妥,便转圜道:“高顺,我知你忠心。但你忠的是我,如何能这样说我。我自也是忠臣,一直忠心大汉,如今大汉来攻我,自是我做得错了。我们诚心认错,一起归顺大汉。大将军看你我二人才能,说不定留我们性命,让我们戴罪立功。文远,我是我肺腑之言,还请转达上去,代我美言几句。”
张辽没有别的话说,只是重重点头道:“将军放心,都在张辽身上。”复对身边贾诩的亲卫道:“按吕布的要求,给他弄得暖一些,睡得舒服一些。送上一桌酒食,记在我的账上。”那亲卫点头应了。
张辽对吕布拜了下去,道:“将军保重。”一颗心却渐渐冷了下来。
吕布忙拜倒还礼,笑道:“文远,一切仰仗你了。”
张辽离开吕布牢房,来到隔壁高顺牢门前,沉默一下。那亲卫已着人打开了牢门。
张辽进门,看高顺与吕布一样,手上脚上都是铁链,被系在壁上,却盘膝而坐,面色自若,仿佛依旧在营中一般。
张辽向高顺施了一礼,道:“高大哥。”
高顺只一抬手,便制止了张辽,道:“文远,你不必多说,人各有志。你降汉,我不怪你。我是军人,不会转弯,没有你们那样灵活。既然跟了吕布,生也罢,死也罢,对也罢,错也罢,也就是这一辈子。我杀得人多,今日死,明日死,都是应该的。你别说什么让我归顺之类的话。我绕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坎。”
张辽含泪点头,向高顺叩拜下去,这才转身离去。
是夜,高顺自尽于牢中。
而吕布则吃饱喝足,酣甜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