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战斗,有如拦着洪水的大坝。进攻的一方是洪水,而防守的一方是大坝。洪水可以选择任何一个方向进攻,而大坝却只能全方位进行保守地防御。所以,无论在任何时候,进攻一方都有着更加优先的权力,更有效地把握着战场的主动权。而如果进攻的一方同时拥有着绝对优势的兵力,那么这个主动还要加倍地增强。
发生在公元一九九年八月二十日的这场战役,就是这样的情况。
作为早早准备好进攻的汉军,拥有着绝对优势的兵力和绝对优质的武将,更重要的是,有着统一的指挥。而北方三个诸侯,却是一盘散沙。袁绍羽翼已失,壮志已去,吕布有勇无谋,暴乱残忍,失尽民心,曹操更是失去信心,退守幽州,不愿在中原与敌军交锋。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南军有如山洪狂卷,一点冲破,便是处处皆破,摧枯拉朽一般将北方联军组织的防线打成了漏勺。
八月三十日,河内司马氏举郡来降,让袁绍本就岌岌可危的局面破了一个大洞。紧接着,贾诩、赵云、关羽、马超诸部北上,取洪洞,破汾水关,直抵介休,与吕布军团野战。吕布军团向来号称野战无敌,竟在关羽、赵云、马超等人的攻势下三战三败,直退到晋阳。
贾诩得理不让人,立即进兵,先扫清外围,先切断晋阳与周边城邑的联系,削弱守军补给与士气。接着让马超、马岱率 3000西凉轻骑沿汾河北上,奔袭晋阳西南的清源渡口,烧毁了吕布囤积的粮草船只,阻断晋阳通过汾河的补给线。又以赵云率 5000步兵,从洪洞东北的霍山小道进军,进攻晋阳东南的榆次城。吕布派张辽出兵,抵住赵云兵马。
贾诩亲自统兵三万,沿汾河谷地主道推进,抵达晋阳南门外10里处扎营。接着,贾诩就开始散布谣言,派被俘的并州军士座回城向吕布汇报,说是张辽已经战败,归顺赵云,正要引兵诈降,里应外合,夺取晋阳。吕布虽然愚蠢,但对张辽却还是相信的,却也因此立即下令,让张辽放弃榆次,回防晋阳,同时派人去给袁绍送信,让袁绍出兵相助。
说到底,对于守晋阳,吕布还是有信心的。晋阳城高池深,汉军再强,数月间也拿不下。只待汉军师老退兵,他再乘势掩杀,未必不能大胜汉军。
但是,吕布的谋算,早落入贾诩计中。贾诩利用张辽的仁义,早将归顺汉军的军马汇入张辽军队,与张辽一同进城。
贾诩让人打造攻城器具,就放在城下显眼之地。吕布大怒,带领高顺陷阵营和残余的并州狼骑出城,意图破坏攻城器具。待吕布、高顺引军冲出南门时,马超、马岱的轻骑从西侧迂回,截断其退路;关羽正面顶住陷阵营冲击,赵云则率部队从东侧夹击吕布。此时吕布受伤的劣势凸显,无法长时间带队冲锋,陷阵营陷入重围后迅速溃败,吕布被迫率残部逃回城中,守军士气大幅低落。
趁吕布回城混乱之际,贾诩命人猛攻晋阳,却被张辽守住,汉军退回。
贾诩道:“没有想到,这张辽比那吕布还要难缠啊。若要夺取晋阳,先要除去张辽。”
关羽道:“张辽是个忠义之人,武功谋略,实属不凡,跟着吕布,可惜了。”
贾诩意外地看了关羽一眼,道:“但不知关将军有胆量么?”
关羽冷声道:“对关某不必用激将之法。关某眼中,只有一个义字,但当要做之事,不用人激,虽万千人,我自往矣,不当做之事,军师费尽心机,也休想让关某冒险。”
贾诩看着关羽,忽然间笑了起来:“好,要的,就是关将军这句话。”
晋阳城中,吕布又一次低落了。他在府中,日日饮酒,只把军务交在高顺、张辽等人身上。
张辽觉得吕布变了。
又或者,发生这种变化的人,并不是吕布,而是他自己。
在吕布的手下,除了高顺,似乎每一个人都在醉生梦死,但这似乎不怪他们,打头开始醉生梦死的人,就是吕布自己。
而高顺,他只盯着自己手下的那七百人的陷阵营。陷阵营是攻击力最强的部队,也是伤亡最大的部队。甚至,高顺也是吕布手下受伤最多的一个人。这个人不怕死,不求财,不贪功,不贪名,只是默默地做好一个陷阵营的统领。有他在,没有人敢对吕布产生任何质疑。但是,他却始终只是陷阵营的统领。他的目光,从来没有投到陷阵营之外。
当吕布不再巡视整个军营的时候,张辽就总有代吕布去巡营的冲动。他知道,现在军队大败不久,方向不明,强敌在侧,正是人心动荡的时候。需要有人安抚军心,需要有人鼓劲打气,需要有人为未来的发展指明方向,需要做出战略上的调整和改变……但是,莫说代吕布去巡营,就算是向吕布提出建议,他都不敢。那会引来吕布的猜忌。吕布那张白净面皮之下的狠毒无情,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是真的反复无常,杀人不眨眼睛的。
张辽苦笑一下。原本以为,自己的将军是天下无双的勇士,是值得追随一生的英雄。可是今天看来,不过如此……
但是,这些话,他无人可诉。
哪怕是最沉默不语的高顺,也不行。
高顺是最古板的一个人。在他心中,有着最朴素的思想。一天认吕布为首领,那就一辈子认吕布为首领。无论吕布怎么做,吕布如何对他,他都只全力做好自己能做的,并且永远做到最好。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想法。这是愚忠。张辽知道,但他无法改变一个人。人是最难改变的,特别是成年之后,有了自己的思想和价值观,就更无法被他人改变。
张辽站在城头,望着城门口那些为躲避战乱逃入城的百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哪怕是这些普通百姓,都已经嗅到了战争的味道,做出了反应。而自己的将军,却还在天天宴饮,与美女鬼混。这样的日子,他能过多少天呢?
张辽长长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他宁愿笨一些,如高顺一样的简单,或如侯成、成廉等人那样的愚蠢,那样或许就没有这么多的烦恼了。
在街上漫无目标地走了一会儿,张辽打算回军营。正在此时,旁边一个坐在路边的行人突然站起,把一张纸送到他的手上。张辽霍然立定,没有接那纸,却是按定了自己腰间的环首刀。
定睛去看,那纸不是纸,却是襄阳朝廷发来的檄文。这檄文内容张辽早就看过,而且他也知道陈琳不写檄文被袁绍杀害的事情。不论如何说,他们是袁绍一边的,而襄阳朝廷,则是他们的对手。这送来檄文的人是谁?只见那人黑色面皮,虬髯浓密,身材壮硕,甚是雄壮。他向张辽施了一礼,转身便走。
张辽冷哼一声,跟了上去,准备一进小巷,便直接拿下那人,管他下步如何计划,都不会跟了他去。
一进小巷,迎面却早站了一人,只一挥手,便让那黑面人退下,独立一人傲然而立,面带微定,一双凤眼盯住了张辽张文远。
张辽定睛看去,眼前之人高有九尺,赤面长须,不是旁人,正是曾经多次打过交道的关羽关云长。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