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一声令下,不过片刻功夫,书房外便传来了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
典韦、赵云、荀攸、戏志才、顾雍、张昭六人,无论原本在何处,皆以最快速度赶到。
他们鱼贯而入,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气,但立刻便被室内旺盛的炭火暖意包裹。
然而,书房内的气氛却因凌云脸上那前所未见的凝重而骤然变得压抑,炭火的暖意似乎也无法驱散这份无形的寒意。
凌云没有立刻说话,目光如电,扫过眼前这六位他最倚重的文武心腹。
他沉默地将那份来自洛阳、关系重大的密信,首先递给了离他最近、素以沉稳多智着称的荀攸。
荀攸双手接过,借着明亮的烛光快速浏览,随着目光在信纸上的移动,他的眉头越锁越紧,脸上的血色仿佛也褪去几分,呼吸都为之一窒。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默默地将信纸递给了身旁的戏志才。
当那薄薄的信纸在六人手中依次传阅一遍后,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温度骤然下降,只剩下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以及几人或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
“砰!”一声闷响,打破了这死寂。典韦第一个按捺不住胸中翻腾的怒火,蒲扇般的大手蕴含着狂暴的力量,猛地一拍身旁那张用作摆设的硬木小几!
那结实的木几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桌面瞬间裂开数道清晰的纹路。
他虬髯贲张,根根如铁针般竖起,铜铃般的双目圆瞪,几乎要喷出火来,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怒吼,如同被激怒的雄狮:
“直娘贼!袁家那群道貌岸然的老匹夫!还有丁原那忘恩负义的厮鸟!竟敢使出这等下作龌龊的手段!派死士行刺?!”
“主公!让俺老典现在就点齐亲卫,星夜兼程赶往洛阳,砸烂他袁府的大门,砍下袁隗和丁原的狗头,挂在城门楼上示众!”
赵云虽未如典韦般暴烈外露,但他那双平日里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的眸子,此刻也冰寒一片,凛冽的杀机在其中流转。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已然按在了腰间的青锋剑剑柄之上,骨节微微发白,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向凌云拱手:
“袁氏、丁原,其心可诛,其行当灭!主公安危,重于泰山,关乎北疆存续!”
“云请命,自即日起,卸去一切冗务,寸步不离护卫主公左右,凡近主公十步之内者,必严加盘查!云之长剑,必不让宵小得逞!”
荀攸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震惊与翻涌的怒意,声音依旧保持着谋士特有的冷静,但细听之下,语速比平日快了几分,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袁槐、丁建阳此举,看似疯狂,实则是狗急跳墙,黔驴技穷!这恰恰证明,主公在北疆所行之政,所立之功,已令他们如坐针毡,深感威胁,甚至到了不惜动用此等极端手段的地步。”
“然,此计亦是极其歹毒,死士者,悍不畏死,不择手段,犹如暗处毒蛇,防不胜防,确实凶险。”
戏志才眼中闪烁着智谋的光芒,他并未急于表态,而是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仿佛在梳理着纷乱的线索。
他接口道,声音带着一种冷静的分析:“公达所言,一针见血。愤怒于事无补,刺客已在路上,如同箭已离弦。”
“当务之急,是思虑周全的应对之策。攸以为,敌在暗,我在明,若仅仅被动防御,严守府邸,无异于坐以待毙,绝非上策。”
顾雍脸色肃穆,带着文臣特有的严谨与责任感:“必须确保主公安危,万无一失!朔方城内各处的巡逻力度需立刻加强,”
“尤其是府邸周边的明哨暗岗,必须增加一倍,不,两倍!所有轮值卫兵需重新核查身份背景,确保绝对忠诚可靠。”
张昭则虑及更深远的影响,他抚须沉吟道:“元叹所虑甚是。然,亦不可大张旗鼓,过度反应。若全城戒严,风声鹤唳,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造成军民人心惶惶,秩序动荡。”
“届时,恐慌之下,更容易让那些隐匿在暗处的宵小有机可乘,浑水摸鱼。”
凌云看着眼前群情激愤又迅速进入状态、各抒己见的众人,心中那份因突闻噩讯而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一些。
他沉声道,声音不高,却带着稳定人心的力量:“恶来之勇,子龙之忠,我深知之。公达之析,志才之虑,元叹之谨,子布之远,皆在情理之中。”
“召诸位夤夜前来,便是要集思广益,议出一个既能护得自身周全,又能揪出这些藏头露尾的魑魅魍魉,更要稳定我朔方大局的万全之策!”
戏志才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已成竹在胸,他上前一步,朗声道:“主公,诸位,志才有一策,或可应对眼下危局,名曰——‘外松内紧,张网以待,民心为镜,雷霆一击’!”
他详细阐述道,语速平稳,条理清晰:“首先,在官府层面,对外一切照常!政务处理,城防巡视,市场经营,皆按旧例,绝不提高明面上的警戒等级,不增设不必要的盘查岗哨。”
“我们要营造出一种一切如常,甚至因迁府在即而略显松懈的假象。”
“目的,便是麻痹敌人,避免打草惊蛇,让那些潜入的刺客误以为我等尚未察觉,诱使他们放松警惕,主动露出马脚。”
他目光转向凌云,带着一丝深意:“但暗地里,我们需借助一股最强大也最可靠的力量——民心!”
他回忆起前几日的情景,“前番,主公接见朔方各族老与乡贤,其心之殷切,其情之真挚,感人肺腑。”
“他们视主公为再生父母,对朔方如今的安定生活珍视无比。此刻,正当用其力!”
戏志才继续道:“可请公达先生亲自出面,秘密召集其中几位最德高望重、且其家族中不乏忠勇机敏、熟悉本地情况子弟的族老。
将此事之利害,以隐晦但足以引起高度重视的方式告知。
我们不要求他们组织民壮直接拿人,那反而容易暴露,打草惊蛇。
只请他们发动家族中、邻里间绝对可信之人,化身寻常贩夫走卒、酒保茶博士,暗中留意城中近日出现的所有陌生面孔、可疑行踪、异常举动。
朔方百姓皆心向主公,视主公之安危如自身性命,有他们这成千上万双眼睛作为我们的眼线,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其效果,远胜于派数千军士漫无目的地搜捕!”
荀攸闻言,眼中露出赞许之色,点头道:“志才此计,确是妙着!以民为镜,可照妖氛。既不动声色,不扰民生,又能广布耳目,使刺客无所遁形。此乃善用大势也。”
戏志才微微颔首,继续布局:“其次,主公府邸之内,需立刻进行彻底调整。”
“所有能够接近内宅核心区域的下人、仆役、侍女,暂时全部由绝对忠诚可靠、且身手不凡的亲卫士兵伪装替代。”
“府内庭院、廊庑、乃至屋顶,需多设暗哨、机关消息。由子龙与恶来两位将军,发挥各自所长,分别负责白日与夜间的贴身护卫与府内全域警戒调度,制定详细的轮班与应急方案,”
“确保主公身边随时有万夫不当之勇,府内任何角落一旦有异动,都能第一时间反应!”
典韦听到此处,再次用力拍打自己结实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瓮声瓮气地保证:
“主公放心!有俺典韦在,别说死士,就是阎王爷派来的索命鬼,也休想靠近主公十步之内!俺这双铁戟,早已饥渴难耐!”
赵云亦郑重点头,目光坚毅如磐石:“云必与典将军同心协力,周密布置,府内安危,云一力承担!纵是粉身碎骨,亦不容主公有失!”
“最后,”戏志才目光锐利如刀,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我们还需要一双,不,是几双能在关键时刻,于远处定鼎乾坤的眼睛和利箭!”
“需有神射之手,于府外高处俯瞰全局,掌控街道动静,以备不测。”
他转向凌云,语气果断,“可即刻以边境发现小股胡人精锐哨探、需神射手支援为由,发出六百里加急军令,调太史慈、黄忠两位神射将军,火速轻装返回朔方!”
“他二人皆箭术超群,百步穿杨,尤以黄老将军经验丰富,可于府外预先选定的制高点轮值潜伏。”
“若有异动,或一旦通过民网发现刺客确切踪迹,无须接近冒险,便可凭借神射之技,远程狙杀!以雷霆之势,于无声处化解危机!”
黄忠、太史慈皆是军中翘楚,尤其黄忠,年长稳健,箭术已臻化境,由他们在外围策应。
无疑是为主公的安危又加上了一道强有力的保险,也能在必要时,避免近身搏杀可能带来的意外风险。
凌云听完戏志才这环环相扣、层层布局的全盘计划,心中豁然开朗,之前的凝重和担忧消散大半。
此计虚实结合,既有民意的汪洋大海为依托侦察,又有府内的铁壁铜墙为核心防御,更有外部的神箭利刃为雷霆手段,可谓周密严谨,将主动与被动、隐忍与爆发完美结合。
“好!志才此计甚善!就依此策行事!”凌云当即决断,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威严,开始分派任务。
“公达,联络族老,陈说利害,借助民力之事,关系重大,由你亲自负责,务必谨慎隐秘,取得他们的全力支持。”
荀攸肃然拱手:“攸领命!必不负主公所托!”
“元叹,府内人员替换、暗卫布置、机关设置,由你总揽,与子龙、恶来协同安排,务求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顾雍郑重应道:“雍明白!即刻便开始清查布置,绝不留任何死角!”
“子布,对外一切政务照常,稳定人心,弹压任何可能的不安流言,由你全权负责,确保朔方城秩序井然,如同往日。”
张昭躬身:“昭必不辱命!定使朔方稳如磐石!”
“志才,你统筹全局,查漏补缺,协调各方。并立刻拟写调令,以我的印信发出,命汉升(黄忠字)和子义(太史慈字)接到命令后,即刻轻装简从,速返朔方!不得有误!”
戏志才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嘉这就去办!”
一道道命令清晰明确地发出,众人凛然领命,再无多言,迅速转身离去,投入到紧张的准备工作中。
书房的炭火依旧噼啪作响,释放着暖意,但原先那股凝重压抑的气氛,已被一种同仇敌忾、严阵以待的肃杀之气所取代。
凌云缓缓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凛冽的寒风瞬间涌入,吹动了他额前的发丝。
他望着窗外朔方城沉沉的夜色,万家灯火在寒风中明灭不定,目光却冰冷如铁,心中暗道:“袁隗、丁原,既然你们选择了这最见不得光的手段,那便休怪我无情。”
“就让你们派来的这些魑魅魍魉,在这朔方军民同心铸就的铁壁铜墙面前,碰得头破血流,有来无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