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等到了通传的人来,不过,不是真金要求见他,而是只能他自己去见真金。
忽必烈不敢相信通传的话,跌跌撞撞跑到隆福宫。
到时亲眼目睹到了,真金的遗体躺在床榻上。
阔阔真带着铁穆耳跪在一侧,母子俩抱头痛哭。
阿古和展和跪在另一侧,哭得捶胸顿足。
忽必烈走近一点,看到真金瘦如枯柴,面容看起来比他还要老。
砰的一下,他的脑中被引爆了一个炸弹,把脑浆烂得稀碎。接着眩晕、呕吐,所有不好的东西,都争先恐后接踵而来。
“呵呵。”
忽必烈胸脯猛烈地抽抽,忽地一个癫狂的耳光扇到自己脸上。
他不过就是老了,对孩儿使了一点老年人的脾气,代价却是这么的大。
他觉得他的脾气也没有发多大啊,不过就是囚禁真金几日,他都打算好了,今日就要跟真金和解了,怎么就天人永隔了?
短短七日的猜忌间隙,就这样造成了彼此一辈子的悲剧。
猝不及防啊。
“呵,哈。”
忽必烈发疯发笑,面对不了。
阔阔真斜眼视他,口吻里尽是谴责。
“父汗,殿下是因为心死,才放弃了活着!”
“他最后,都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但是父汗,他并非不想说,而是您根本就没给过他机会!”
“可是才七天!”
“是才七天!可是七天以前,殿下就已经跟剧毒对抗许久了!是父汗你,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阔阔真是忽必烈亲选出来的太子妃,忽必烈平常自是对她欣赏和爱护得很,有着忽必烈的这层庇护,阔阔真却从没有过任何的骄纵跋扈,为人行事向来温和讲理,被称作是一代贤妃。
但这会,她变了。
她抱着孩子,对忽必烈谴责。
“父汗,您就凭着一份伪造出来的奏折,就臆断是殿下所为?这是不是有失了公允?
殿下操劳国事多年,有哪一点是让您不满意的?还是说因为他太优秀了,所以您就见不得他有丁点不好?连一个给他自证清白的机会都不许?
父汗,事已至此,恕作儿媳的不会再听您的话了。我会带着铁穆耳,亲自去找到那名南台御史,给殿下洗去他身上被人泼来的脏水!
至于事后,父汗您还要怎么处置我们,悉听尊便!”
阔阔真说罢,抱着铁穆耳站起来,径直往门口去。
错过忽必烈身边的时候,阔阔真还专门把铁穆耳的脑袋遮住,不让他们爷孙俩对视上。
一个温和的女人突然变得强大,莫不是经历了天翻地覆的打击。
忽必烈无言反驳阔阔真,撑住床缘,默默看着真金。
真金刚刚辞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还是温和的,就是太瘦了。
忽必烈心口吃紧,这才发现真金都不像他认识的儿子模样了。
真金被剧毒反复折磨,撑不下去之迹,又遭受到亲人的怀疑,他临死之前,该是好生绝望的吧?
忽必烈血泪盈襟,悔不当初:“儿啊……”
这时月烈拉着阔阔真从门口进来,看到这幕,泪一下喷薄。
月烈从四川回来过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月牙儿殿内。
城内的公主府是她和赵砚成婚的房子,她现在住着难受。
她心情低落,也无心去管任何事。
这几天她是听到过关于那份奏折的事情,她不知真假,只想着以真金的为人,不至于那样做。
所以面对着忽必烈把真金囚禁的事,她就纯粹以为是父子俩在闹闹情绪,闹闹脾气。
不想,短短七日,这副惨状。
“阿合……”
月烈不敢靠近床榻,不敢相信躺着的人就是她亲和的哥哥。
阔阔真在此,把月烈拉住她的手推开。
刚刚在外面她们姑嫂相遇,月烈是听到消息从月牙儿殿跑来的,看到阔阔真抱着孩子,面容一股愤怒,猜想她要去干什么傻事,就把她拉了回来。
真金这事,阔阔真不恨任何人,就恨忽必烈。
她抱着孩子站在门口,孤儿寡母的目光烙在忽必烈身上,就是无言在说,是忽必烈逼死了真金。
忽必烈扫到一眼,孤儿寡母记恨他的眼神,让他不敢面对第二遍。
忽必烈离开。
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晌午,月烈和隆福宫的一行人去大安殿。
忽必烈坐在最为至尊的皇位上。
平日里,他的面前该是堆积如山的公文,他在这金碧辉煌的殿内处理的该是天下大事。
这会儿,面前是摔碎一地的酒壶。
他的头发和胡子,一瞬间变得更白了。
他瞥一眼众人,晕乎乎地说:“怎么着?这么兴师动众,是来找我问罪?”
话后,他专门去看一眼小小的铁穆耳的表情。
真金逝后,他最在乎最关心的人,就是他的皇太孙铁穆耳了。
阔阔真把铁穆耳的脑袋遮住,不让他看。
月烈道:“展和有话要说。”
忽必烈萎靡吞吞地道:“什么话?”
展和行礼,把柳絮在沙漠刺杀真金的全部过程讲出来,并特意提到柳絮死前说的,关于礼物的话。
忽必烈拧着眉头问:“什么礼物?”
月烈也奇怪得很,莫非就是跟那份奏折有关?
今日忽必烈才松的姿态,没有强硬让御林军监视隆福宫了,但时间太短,隆福宫的人还没有办法,找到远在江西的奏折署名人,证明出清白。
找到当事人是迟早的事,展和现在说这个,是几处疑点一整理,表明柳絮就是那个伪造奏折的人。
而同样的,还有个疑点想不通,就是柳絮,怎么可以那么精准地掐住时间?
忽必烈听完展和的阐述过后,愤怒地拍案而起。
“又是那个女人!”
忽必烈的想法跟真金一样,只有凌枝才能未卜先知,提前预测好时间。
不过忽必烈怀疑凌枝的点,纯粹就是因为凌枝以前是算卦的。
再来凌枝身上的疑点于忽必烈来说,真的也特别的多,譬如凌枝曾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又提前以文天祥的诗取名字。
这些疑点平常没事的时候看的话,好像云里雾里,云淡风轻,但若放在当下时刻来看,就是有问题。
“又是四川那帮人!”
忽必烈手脚并用,把面前的书案掀翻,酒壶和书案通过台阶滚了好几圈,一顿如打雷似的噼里啪啦。
“全部给我偿命来!”
他拳头紧握,咬牙切齿,至此也不打算找什么南台御史了,就是从根本心理上就相信了真金。
“张弘范!”
忽必烈脸上的肌肉横扯,就是一头暴怒了的狮子,在蓄势待发。
“集结百万大军,给我荡平四川!”
“遵命!”
张弘范回复的音量震撼天地,离开的身形突然变得特别的老当益壮,像是忍了多年的气,这会终于到了用武之地。
“荡平四川!”忽必烈暴吼,连龙椅都掀了。
月烈合上眼睛,身子来了一个大大的颤抖。
然她什么也没讲,毕竟他们跟四川的开战,早晚,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