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睁眼的刹那,混沌之眸中似有亿万星辰生灭,冰冷的目光如两柄淬炼了亘古寒冰的利剑,瞬间洞穿了翻滚的银色星辉,精准地钉在了那青岚宗倨傲青年脸上,那张脸上还残留着一丝阴计得逞的、混杂着得意的残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碾碎。
苏小蛮的闷哼声还在喉咙里打转,她身前那几个勉强维持的阵法光罩已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裂纹蛛网般蔓延,下一瞬就要彻底崩解。狂暴的星辰之力失去了最后阻碍,化作无数冰冷的银色细针,朝着她单薄的身躯汹涌扎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护体灵光在那股力量面前薄得像层窗户纸,皮肤刺痛,神魂发冷,死亡的阴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笼罩下来。
“小蛮!”
石昊的怒吼如同受伤的暴熊,他体表气血轰然爆发,赤红如焰,想要强行冲开星辰之力的压制扑过去,但那星力瀑布此刻正处在最狂暴的巅峰,压得他周身骨骼咔咔作响,动作慢了何止一拍!他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那银色洪流即将吞噬那道娇小的身影。
叶清雪身前的星辰剑幕猛地一颤,她清冷的眸中寒光暴涨,不顾自身剑意与星力对抗的平衡,就要强行分出一道剑光救援。但这仓促之举,让她自身的防御瞬间出现破绽,几缕格外凌厉的星力如同毒蛇般钻入,她俏脸一白,嘴角溢出一缕鲜红。
影七的身影在凌云侧后方的阴影中剧烈波动了一下,似乎想要不顾一切地显形,但强行在如此密集的星力冲刷下移动,无异于将自己暴露在绞肉机中。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然而,凌云动了。
他没有怒吼,没有爆发惊天动地的气势,甚至没有站起身。他只是盘坐在那里,抬起右手,对着苏小蛮的方向,轻轻一握。
不是握拳,是虚握。五指收拢的瞬间,他食指上那枚始终沉寂的黑色混沌戒,微不可察地暗了一下。
嗡!
一种奇异的、仿佛源自世界之初的沉闷颤鸣,以凌云为中心,极其轻微地扩散开来。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感应敏锐者的神魂深处响起,像是一口尘封了万古的洪钟被轻轻叩响。
紧接着,让平台上所有尚能保持清醒的修士,以及台下部分感知超凡者终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苏小蛮身前,那片即将彻底崩溃的阵法光罩外围,空间毫无征兆地“塌陷”了一小块。不是破碎,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饕餮巨口啃噬掉了一块,露出后面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那汹涌扑向苏小蛮的狂暴星力,如同百川归海,又像铁屑遇上了磁石,疯狂地、无声无息地朝着那一小块“塌陷”的空间涌去,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是被抵挡,不是被击散,是彻彻底底的……吞噬!消失!
苏小蛮身前的压力骤然一空,她踉跄了一下,小脸惨白,惊魂未定,但总算脱离了险境。她下意识地看向凌云,只见凌大哥依旧盘坐着,面色平静,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冰冷得让她这个阵法天才都感到一阵心悸。
“什么?!”
“刚才那是……空间神通?!”
“不……不对!不是简单的空间挪移或吞噬灵气!那感觉……”
平台上,仅存的百余人中响起数道压抑不住的惊骇低呼。能坚持到此刻的,无不是心志坚毅、见识不凡之辈,他们清晰地感觉到,那并非化神期修士常见的空间禁锢或撕裂,而是一种更为本质、更为霸道的“抹除”!仿佛那一片区域的能量和空间本身,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强行“吃”掉了!
“大道吞寰宇,混沌纳乾坤。”凌云心中古井无波,唯有冰冷的杀意在弥漫。方才那一瞬,他动用了混沌吞天诀配合初步领悟的一丝空间法则,并非全力,却已足够惊世骇俗。他摩挲着混沌戒的指腹,感受到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流反馈回体内,那是被瞬间吞噬、炼化的一部分精纯星力。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那个青岚宗的倨傲青年。
那青年脸上的得意和残忍早已冻结,化作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是深深的忌惮,最后涌上一抹被当众打脸的羞恼与阴沉。他完全没看清凌云是如何出手的,那诡异的空间塌陷和能量消失,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枷锁,牢牢锁定了自己,那目光中不含愤怒,只有一种看待死物般的漠然。
“你……”青年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找回场子,比如质问凌云为何干扰他人淬炼,或是斥责他使用了某种“邪术”。但话到嘴边,却被凌云那毫无感情波动的目光硬生生堵了回去,仿佛多说一个字,下一刻那诡异的“吞噬”就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星台淬体,各凭本事。暗中伤人,坏我同伴修行……”凌云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星力奔流的轰鸣,传入平台内外每一个人的耳中,“需付出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众人都是一愣。在这升灵台上,有城主府规矩和数位化神长老坐镇,难道他还敢动手杀人不成?
凌云没有动。他甚至没有再看那青年一眼,目光转向平台中央那最为粗壮的几道星力光柱。他丹田内的混沌元婴,缓缓睁开了双眼,小手结出一个玄奥的印诀。
下一刻,令所有人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以凌云为中心,方圆十丈之内,那原本均匀洒落、狂暴冲刷的银色星力瀑布,突然……扭曲了!就像平静湖面被投入巨石,但涟漪的方向却完全违反常理,所有的星力,不再垂直冲刷,而是如同被无形的漩涡牵引,疯狂地、争先恐后地朝着凌云所在的位置汇聚而去!
不,不是汇聚,是“投喂”!
凌云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一个贪婪的、对星辰之力拥有绝对支配权的君王!那足以让元婴修士筋骨断裂、让化神修士也需全力抵抗的狂暴星力,此刻温顺得如同归巢的乳燕,欢快地、毫无滞涩地涌入他的体内。他的衣袍无风自动,发丝轻扬,周身缭绕起一层朦胧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混沌色氤氲,隐约有七道古朴的碑影在其中沉浮。
而他吞噬的,不仅仅是自己区域的星力。那吞噬的“引力场”还在不断扩大,如同水面的波纹,迅速蔓延到了那名青岚宗青年所在的区域!
“不!我的星力!”青年脸色骤变,惊恐地发现,原本笼罩他、淬炼他肉身的精纯星力,正飞快地离他而去,被强行抽走,汇入那个恐怖的黑洞!他辛苦支撑了两个多时辰,眼看就要借助最后也是最强的这股星力冲击瓶颈,此刻却功亏一篑!不仅如此,他身周因为修炼功法而形成的淡青色灵力莲花,也在星力被强行剥夺的瞬间,变得明暗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混账!你竟敢掠夺他人机缘!墨副城主!此人违反规则!”青年又惊又怒,不顾形象地嘶吼起来,目光投向台下的墨陨。他相信,城主府绝不会坐视有人公然破坏升灵台的规矩,掠夺他人淬炼之力。
台下的墨陨副城主,此刻那古铜色的面庞上也掠过一丝惊疑。他化神后期的修为,看得比旁人更清楚。那黑衣青年并非简单的“掠夺”,更像是一种……“征用”?仿佛那星辰之力本就该归属于他!这种对能量的绝对掌控,闻所未闻!但规矩就是规矩。
墨陨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嗡——!”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恢弘、都要古老的鸣响,陡然从升灵台的地底深处传来!整座庞大的石制祭坛,猛地一震!平台上所有古老的符文,在同一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银光!天空垂落的光柱骤然粗大了数倍,颜色也从银白,染上了一丝淡淡的、尊贵的紫金之意!
“星力潮汐!是百年难遇的星力潮汐提前爆发了!”有见识广博的老修士失声惊呼。
所谓星力潮汐,是沉星谷地脉与天外星辰产生特殊共鸣时,引动的星辰之力井喷现象,其淬炼效果是平常的十倍不止!但爆发时间毫无规律,且对承受者的要求也苛刻到变态,历史上不乏天才在潮汐中道基被冲毁的例子。
然而,此刻这突然爆发的、远超平常强度的星力潮汐,其汇聚的中心点,赫然便是凌云所在之处!仿佛他的吞噬行为,无意间成为了引动这场潮汐的钥匙,或者说,这潮汐本就是因他而来!
“啊!”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除了凌云,平台上所有人,包括那青岚宗青年、叶清雪、石昊等人,都在这骤然暴涨了十倍的恐怖星力冲刷下遭受重创!叶清雪剑幕破碎,喷血倒退;石昊浑身浴血,半跪于地,嘶吼着硬扛;苏小蛮更是直接昏迷过去,被影七拼死化出的一道阴影护住。
唯有凌云。
他如同风暴的中心,平静得可怕。海啸般的紫金色星力将他彻底淹没,但他的气息非但没有紊乱,反而如同被投入了巨量燃料的熔炉,轰然暴涨!混沌吞天诀运转到了极致,丹田内的元婴小手挥舞,七道碑影疯狂旋转,将那足以撑爆任何化神修士的恐怖星力,贪婪地、高效地吞噬、炼化!他的肉身在星力中发出玉石般的光泽,经脉在扩张,丹田在轰鸣,神魂在凝实,对星辰法则的碎片感悟如潮水般涌来。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这一刻,凌云对这句古语有了更深的理解。青岚宗青年的暗算,引动了他的反击和吞噬,而这吞噬,又意外引动了更深层次的星辰之力共鸣。一饮一啄,岂非天定?只不过,这天定,如今似乎隐隐在他掌控之中。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在潮汐中惨叫挣扎、气息飞速萎靡的青岚宗青年。对方正用怨毒、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瞪着他。凌云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加大了对其周围星力的吞噬力度。
“噗!”青年终于支撑不住,护体灵力彻底崩碎,狂喷一口鲜血,身上好几处穴位都炸出血雾,他惨嚎一声,手忙脚乱地捏碎了手中的号牌。光华一闪,他被传送出了平台,像条死狗一样摔在台下,被青岚宗的人慌忙接住,喂下丹药,但气息已然跌落谷底,没有数年苦功和珍贵丹药,怕是难以恢复。
墨陨副城主看着台上如同神魔般吞噬星力的凌云,又看了看台下重伤昏迷的弟子,脸色变幻不定。规矩?此刻的星力潮汐因何而起都说不清,谈何规矩?那黑衣青年展现出的诡异能力和潜力,让他心生忌惮。最终,他冷哼一声,袖袍一拂,没有发作,只是深深地看了凌云一眼,眼神复杂。
潮汐来得快,去得也快。约莫一炷香后,那紫金色的星力光柱缓缓收敛,恢复成银色,随即迅速减弱、消散。升灵台本次开启的时间,也恰好到了。
平台上,还能站着的,不足三十人。个个狼狈不堪,气息萎靡,但眼中都残留着心有余悸和后怕,看向凌云的目光,充满了敬畏、恐惧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们算是沾了光,经历了远超平常的淬炼,但也差点把命搭上。
凌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中竟夹杂着点点细碎的银色星芒。他长身而起,周身气息圆融内敛,仿佛刚才吞噬了海量星力的不是他。化神初期的修为彻底稳固,并且向前扎实地迈进了一大步,距离中期已然不远。更重要的是,肉身体魄、经脉韧性、神魂强度,乃至对星辰之力的亲和与理解,都有了质的飞跃。
他走到昏迷的苏小蛮身边,检查了一下,只是力竭加上轻微反噬,并无大碍。喂她服下一颗温养神魂的丹药后,将她交给已勉强站起身、浑身是血却咧嘴直笑的石昊。叶清雪脸色苍白,但眼神明亮,显然也有所获,对着凌云微微点头。
就在凌云准备带着同伴下台时,他怀中贴身收藏的那块自上古兽骨处得来的温热碎片,毫无征兆地,剧烈地发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