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冷光在林昭昭眼下投出青影,像一层薄霜覆在疲惫的皮肤上。
她望着沈巍发来的消息,指腹轻轻摩挲着手机冰凉的金属边缘——平台要开“双人共生密室”试点项目会,沈知白团队主导,她只挂“顾问”头衔。
指尖滑过屏幕时,那行字像针尖扎进视网膜。
会议桌是深胡桃木的,泛着冷硬的光,倒映着头顶冷白的日光灯,也映出她微微发颤的瞳孔。
林昭昭提前十分钟到,坐在最末位,看沈知白的助理将方案册一一分发。
纸张翻动的声音清脆如骨节断裂,封皮烫金的“心镜工坊”logo刺得她眯起眼。
她接过册子,指尖触到封皮时,一股微弱的静电窜上指尖,像被警告般一麻。
翻开第一页,“情感协调测试核心机制”几个字赫然在目。
“当嘉宾A表达异议时,系统触发40hz低频噪音与0.5秒\/次的灯光闪烁。”她读着,耳道仿佛真的响起那阵嗡鸣,头皮随之发紧;灯光闪烁的模拟图在她眼前跳动,像神经抽搐。
她继续往下扫:“嘉宾b若选择顺从,奖励‘你做得很好’语音安抚。”那声音在她脑中自动播放,甜腻得如同糖浆灌耳,却让她胃部一阵发沉。
她的指尖顿在“负向反馈”四个字上,指节发白,喉间泛起铁锈味。
“这不是测关系,是驯化。”她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
侧头对缩在角落做会议记录的陈小满低语时,嘴唇几乎未动,气息却带着灼热的颤音。
实习生的钢笔尖在本子上戳出个洞,墨迹如血般晕开。
抬头时,眼睛亮得像被点燃的星火,映着林昭昭眼底那簇不肯熄灭的光。
沈知白推门进来时带起一阵风,卷着外面走廊的冷气与一丝雪松香水味。
他穿深灰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昭昭身上,镜片反光遮住眼神,只余一道冷峻的轮廓:“林设计师来得早,方案可还看得惯?”
“沈博士的‘协调’,倒像训犬手册。”林昭昭把方案推回去,金属扣“咔嗒”撞在桌上,声音短促如枪响。
会议室霎时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那声音低沉持续,像某种潜伏的机械心跳。
几个平台高层的茶杯在桌布上洇出圆形水痕,一圈圈扩散,如同无声的焦虑涟漪。
散会时陈小满追出来,马尾辫在脑后乱晃:“昭昭姐,我查了设备清单,情绪共振图谱原型机在技术中心!”
林昭昭脚步一顿——那是她去年申请研发的脑波同步监测仪,能捕捉两人情绪同频的瞬间。
手机忽然震动,医院发来消息:“林奶奶生命体征波动,请家属尽快联系值班医生。”
她猛地攥紧包带,掌心渗出冷汗,皮革的粗糙感摩擦着皮肤:“走,先去医院。”
奶奶的病房飘着消毒水味,刺鼻的氯醛气息钻进鼻腔,混合着床单上残留的樟脑香。
林昭昭攥着护士的手时才发现自己在抖,指尖冰凉,触到对方温热的手背时,像触电般一缩。
“医生说……无法手术?”
老护士拍拍她手背,掌心厚茧摩擦着她的皮肤:“老太太醒过一次,断断续续说了句‘门……别关’,我们记下来了。”
林昭昭心头一震——她知道,那是她们小时候的暗语。
“关门”意味着逃避,“开门”才是面对。
监护仪的滴答声规律而冰冷,像时间在倒数。
她凑到奶奶耳边,呼吸轻得几乎无声:“我在。”
老人的手像片枯树叶,轻轻覆在她手背上,皮肤薄得能透光,脉搏微弱如蝶翼扑动:“昭昭……别怕疼。”
床头柜上的老式mp3还在循环,是奶奶的旧录音,电流杂音中,那声音像杯温茶,缓缓注入心间:“共情不是让人舒服,是让人敢不舒服。”
凌晨两点的风灌进出租车窗,带着夜露的湿冷,吹在她发烫的脸颊上。
林昭昭望着车外倒退的路灯,光影在她瞳孔中拉成流动的金线。
她指尖在手机上滑动——老吴十分钟前发来一张照片:废弃剧场的铁门半开,一束光照在散落的镜片上,像星河坠地。
她敲了敲隔板:“师傅,去废弃剧场。”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那地儿早荒了,姑娘?”
“有人等我。”她轻声说,把手机贴在胸口,仿佛那里藏着最后一道光。
剧场铁门“吱呀”一声开时,老吴的身影裹在旧军大衣里,脚边放着个木箱。
“你奶奶说过,”他沙哑的声音混着风声,像砂纸磨过木头,“有些墙,得用别人的光来照。”
木箱打开,是半箱拆解的镜面边框,边缘还粘着浅金色的感应涂层——上次密室撤场时,她以为全销毁了。
林昭昭指尖划过镜面上未擦净的胶痕,触感黏腻,像旧伤结痂。
“我们不建密室。”她声音低却清晰,带着金属般的震颤,“我们建一面会哭的镜子。”
接下来的48小时像根绷到极限的弦。
林昭昭只睡了不到五小时。
白天跑材料市场,夜里和老吴焊电路板,陈小满则翻遍魏青近三年的访谈记录,提取关键词喂给AI模型。
陈小满抱着笔记本蹲在梯子上,耳机线分左右,调试反向声流系统:“左耳是对方原话,右耳是AI模拟的‘你不够好’‘你在失控’——昭昭姐,魏青的访谈关键词我都标红了!”
老吴举着焊枪,碎镜片在工作台上拼成不规则的墙,焊点迸出细小火花,映在他皱纹里。
他往缝隙里挤感温胶:“这层涂层遇热会显影,情绪越炸,画面越清楚。”胶体微凉,挤出时发出轻微的“嗤”声,像呼吸。
测试阶段,陈小满揪着实验服衣角,布料在指尖拧成结:“要是杨幂和魏青吵起来……算失败吗?”
林昭昭调出脑波模拟接口,把便携式EEG设备夹在自己耳后,电极贴片冰凉地贴住耳骨,传来细微的电流感:“真正的共情,是从‘我要赢’变成‘我看见你’。”
屏幕上两条曲线忽远忽近,像两颗心在黑暗中摸索彼此。
她按下设定键:“等它们缠成一团,门就开了。”
手机在此时震动。
医院来电的提示音像片羽毛,轻轻扫过她紧绷的神经。
“林奶奶醒了,她说——‘门别关’。”
验收当天,沈知白的皮鞋声在剧场里敲出回音,每一步都像踩在神经上。
他绕着碎镜墙走了半圈,忽然笑了:“心理学是科学,不是行为艺术。”
“那你把艺术变成了控制实验。”林昭昭站在他身后,看着镜面里他的倒影,声音平静如水。
一片碎镜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个穿校服的少年——被导师摔碎论文,蹲在实验室角落抹眼泪。
沈知白的背僵了一瞬,转身时镜片后的目光暗了暗,没说话就走了。
他走后,剧场重归寂静。
林昭昭走近那片泛起涟漪的碎镜,伸手轻触——镜面余温未散,仿佛还残留着他少年时的眼泪。
她低声说:“你看见了吗?这次,不是你在控制别人,而是你自己,终于被看见了。”
暮色漫进剧场时,林昭昭关掉主灯。
碎镜墙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像无数只眼睛缓缓睁开。
陈小满举着补光灯小声问:“明天……真让她们进来?”
“让她们听见彼此心里的鬼。”林昭昭摸出奶奶的mp3,按下播放键。
旧录音里,奶奶的声音像杯温茶:“照见,比治愈更重要。”
剧场外,杨幂的保姆车停在巷口。
魏青推开车门时,后视镜里映出“镜语迷宫”的灯箱——破碎的镜面拼成两个重叠的人影,在风里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