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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话,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众人心湖,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
官道上的风,仿佛在这一瞬间,也变得阴冷刺骨。那片广袤的芦苇荡,在暮色中起伏摇曳,不再是寻常景致,而像是一头潜伏巨兽的呼吸,每一次“沙沙”作响,都带着窥伺与恶意。
孙尚香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方才那一丝侥幸,那一点对江东实力的自信,此刻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所取代。她不是没见过生死,江东的浪涛与刀光剑影,早已将她磨砺得远比同龄女子坚韧。但她所熟悉的一切,都是明面上的敌人,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刀枪。而现在,他们面对的,是一个藏在暗处,甚至好心为他们“清扫”了障碍的未知存在。
这种感觉,就像在漆黑的夜里独自走过一片坟地,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你明知有东西在跟着你,却始终看不见它,甚至不知道它何时会伸出冰冷的手。
周仓将那口大刀横在胸前,高大的身躯如山岳般将马车护在身后。他那双环眼死死地盯着四周,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像一头被激怒的猛虎,在寻找着那个胆敢挑衅它威严的猎手。
赵云依旧是那副渊渟岳峙的模样,可他握着枪杆的手,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稳。他的目光不再局限于前方,而是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流淌过周围的每一寸空间。他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极致的戒备状态,仿佛与这片暮色融为了一体,随时能对任何方向的异动,发动雷霆一击。
“处理掉。”
姜云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他已从车上下来,站在尸体旁,神色出奇的平静。这种时候,任何一丝慌乱都会像瘟疫一样在队伍中传染开来。
周仓没有多问,他对着身后的两名护卫一挥手。三人上前,动作麻利地将那三具尸体拖向芦苇荡深处。没有挖坑掩埋,那太耗时,也容易留下痕迹。他们解下尸体身上的腰带,绑上几块从路边捡来的大石头,然后合力将尸体沉入了芦苇荡边缘那片泥泞的沼泽里。几串气泡冒出,很快,水面便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护卫们做完这一切,默默地回到队伍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一层阴霾。
清除了曹操的暗哨,本应是好事。可此刻,姜云的心情却比发现他们时,还要沉重百倍。
他重新坐回马车里,冰冷的车厢壁也无法让他纷乱的思绪有片刻的安宁。
他脑海里的那个咸鱼小人,正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完了完了,芭比q了。’
‘这趟出差,本来以为最多就是个困难模式的pVp,对手是明牌的曹老板。现在可好,直接给我升级成了大逃杀模式,还是他娘的黑夜盲飞!’
‘最要命的是,系统自带的那个“敌人接近”的雷达(曹军斥候),还被一个不知道是友是敌的“第三方软件”给清除了!现在,我两眼一抹黑,连自己是不是还在别人的狙击镜里都不知道!’
这个念头,让姜云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是的,盲。
他们现在,彻底成了瞎子。
曹操的斥候虽然是威胁,但他们的存在,也像是一面镜子,能让姜云他们时刻知道,自己正被人盯着,从而保持警惕。现在,这面镜子碎了。他们看不见敌人,自然也无法判断自己是否安全。
这种感觉,就像黑夜里提着灯笼的旅人。
自以为灯笼照亮了前路,殊不知在所有潜伏于黑暗中的猎人眼里,这盏灯笼,也成了最清晰、最醒目的靶子。他们自以为摆脱了追踪,或许,只是踏入了另一个更致命的陷阱。
而那个清除斥候的“黄雀”,它的目的又是什么?
姜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每一种可能。
单纯地为了破坏孙刘联盟?有可能。一旦他和孙尚香死在路上,孙权必然震怒,无论凶手是谁,这笔账都可能算在曹操头上,但刘备也脱不了干系。联盟之事,自然化为泡影。
又或者,对方的目标,就是孙尚香?这位江东郡主,身份尊贵,是孙权最疼爱的妹妹。若能将她掌控在手中,无论是用来要挟孙权,还是挑起江东内部的纷争,都是一步好棋。
再或者……对方的目标,就是自己?
这个念头让姜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到了自己的“神木体质”,想到了那些主动投奔而来的“凤格”美女。在这个争夺气运的世界里,他本身就是一个移动的、巨大的、足以颠覆天下格局的“变数”。
不想看到孙刘联盟的,不想看到刘备崛起的,甚至单纯觊觎他身上这种“气运”的……这些人,都有可能成为那只“黄雀”。
想到这里,姜云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抱着绝世珍宝、却手无寸铁的孩童,行走在一条豺狼环伺的道路上。
队伍重新启程,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没有人说话。
孙尚香骑在马上,不再左顾右盼,也不再试图去挑衅赵云。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前方被月光映成灰白色的道路,握着缰绳的手,一直没有放松过。偶尔,她的目光会不经意地飘向姜云的马车,眼神里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后怕,有担忧,还有一丝……依赖。
赵云和周仓,一左一右,像两尊沉默的门神,将所有的危险都隔绝在外。但他们身上那股紧绷的气息,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
“子龙。”姜云在车里,轻声唤道。
“先生。”赵云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依旧平稳。
“你说,那只‘黄雀’,现在还在看着我们吗?”姜云问了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车外沉默了片刻。
赵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或许在,或许不在。但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当它一直都在。”
这句话,让姜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当它一直都在。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每一段路,每一次歇息,每一次饮水进食,他们都必须活在被监视的阴影之下。这种精神上的折磨,远比一场真刀真枪的厮杀,更让人疲惫。
他们的行踪,已经成了一个谜团。
他们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不知道前路是否还有埋伏,更不知道,他们走的这条路,究竟是通往江东的生路,还是通往某个未知存在为他们精心准备的死局。
夜色越来越深,官道两旁的景物在月光下化作了模糊而诡异的剪影。
队伍默默地前行着,只有车轮碾过碎石的“咯吱”声,在单调地重复。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周仓,突然勒住了脚步,他侧耳倾听,那张黑脸上满是警惕。
“有声音。”他瓮声瓮气地说道。
所有人,瞬间停下。
赵云的银枪,已然在手。
姜云的心,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凝神细听,风声里,似乎真的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寻常的响动。那声音,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若有若无,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