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最残酷的东西,它从不因任何人的痛苦而停留。
转眼,半年过去了。
京城还是那个京城,繁华,喧嚣,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变和那个清冷女子的离去,都只是时间长河里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
萧景珩似乎也“正常”了。
他不再疯狂地寻找,不再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舆图发呆。他每日按时上朝,在吏部处理公务,手段日渐老练,连那些最初想看笑话的老臣,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年轻的睿亲王确有几分真本事。
他甚至还开始出席一些必要的宴饮,会与人谈笑风生,只是那笑意很少抵达眼底。他依旧穿着骚包的衣服,只是颜色沉静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扎眼。
他好像接受了现实。
只有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并非如此。
谢允之偶尔会看到他对着窗外某处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成色普通的玉佩——那是他后来自己寻来戴上的,并非沈清弦留下的那支。
陆沉舟回京述职时,与他喝酒,发现他酒量见长,却更容易醉了。醉了也不闹,只是安静地趴在桌上,一遍遍低声问:“她到底……去哪儿了呢……”
赵无咎更是发现,王爷府上添了许多素净的摆设,尤其是书房,几乎不见艳色,倒有几分……某个人曾经的风格。
他从未停止寻找。
只是从明转为了暗。
亲王府的人手,赵无咎的商会网络,甚至谢允之在翰林院能接触到的某些隐秘渠道,都在悄无声息地运转着,留意着任何可能与“沈清弦”三个字,或是与她那清冷气质相符的女子相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石沉大海。
那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
又是一年秋猎。
皇家猎场依旧旌旗招展,热闹非凡。萧景珩一身亲王戎装,骑在骏马上,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在一众宗室子弟中显得格外出挑。
皇帝看着这个越发沉稳干练的孙子,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狩猎开始,众人策马扬鞭,冲入林海。
萧景珩箭术精进了不少,几乎是箭无虚发,收获颇丰。但他的眼神始终是冷的,没有狩猎应有的兴奋,更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行至一处林间空地,他勒住马缰。
这里……有些眼熟。
是了,去年春猎,宫变之前,他们曾在此短暂休整。他记得,沈清弦当时就靠在那棵树下,闭目养神,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脸上,柔和了她冰冷的轮廓。他还偷偷看了好久……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猝不及防的疼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猛地调转马头,不想在此地多停留一刻。
“王爷?”随行的侍卫疑惑地唤他。
萧景珩没有回答,只是狠狠一夹马腹,骏马吃痛,嘶鸣着冲了出去,将那些喧嚣和回忆远远甩在身后。
他一路狂奔,直到猎场边缘,才猛地勒住缰绳。
骏马人立而起,发出长长的嘶鸣。
他坐在马背上,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和看不见的远方,胸口剧烈起伏。
半年了。
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翻遍了可能的地方。
她却像是投入大海的一滴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允之说得对,她若想藏,没人能找到。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伴随着这半年来强压下的思念和委屈,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
秋猎结束,回京的路上,萧景珩显得异常沉默。
马车轱辘碾过官道,发出单调的声响。
他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手里紧紧攥着那支白玉簪。簪子已经被他摩挲得无比温润,仿佛带着体温。
“王爷,”车外传来侍卫低声的汇报,“……南边几个州府近期的户籍变动都查过了,没有符合条件的人。北境商路也留意了,暂时……没有消息。”
萧景珩没有睁眼,只是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的绝望。
他不再催促,不再追问。
他没有放弃。
他只是……被迫接受了这场寻找,或许穷尽一生,也不会有结果的现实。
他将玉簪小心翼翼贴身收好,如同守护着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梦。
然后,睁开眼,眸中只剩下属于睿亲王的、冰冷的平静。
前路还长。
他得继续走下去。
哪怕这条路上,再也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