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与震动感首先传来,并非战场礁石的粗粝,而是某种精密机械运转时特有的、平稳的嗡鸣。鼻腔中萦绕的不再是腥臭的腐败气息,而是清洁空气循环系统的淡淡馨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红茶香气。
丹恒睁开眼,瞳孔微微收缩。
他正站在星穹列车的观景车厢内。巨大的弧形玻璃窗外,是浩瀚无垠、星辰流转的宇宙深空,色彩瑰丽的星云如同泼洒的颜料,静静地在远方舒展。车厢内光线温暖柔和,地毯柔软,书籍整齐地排列在书架上。
“丹恒!快来看!这颗星球好像一颗巨大的棒棒糖!”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
他转头,看到三月七正兴奋地趴在观景窗上,指着远处一颗粉蓝相间的星球,她的相机挂在胸前,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她身边,星正抱着一袋零食,一边咔嚓咔嚓地吃着,一边点头附和,灰色的眼眸里带着好奇与轻松。
“注意安全,三月。”温和的女声传来,姬子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从一旁的休息区走来,步伐优雅,笑容娴静,“不过,确实是很独特的星球呢。资料库里有记载吗,瓦尔特先生?”
戴着眼镜的瓦尔特·杨正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个数据板,闻言推了推眼镜,语气沉稳:“正在检索。初步判断可能是一种特殊矿物结晶形成的自然奇观,值得记录。”
一切都如此真实,如此……完美。这是他潜意识中渴望的归宿,是与同伴们一同探索星海、远离纷争与宿命的日常。
然而,就在这温馨的氛围中,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违和感,如同发丝般划过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更多。
在车厢的另一侧,几个身影让他心神剧震。
有着飘逸白发、气质清冷的镜流正静静地擦拭着她的剑,偶尔抬眼望向窗外的星辰,目光悠远。旁边,一头张扬红发的应星正和活泼的白珩凑在一起,对着一张星图指指点点,似乎在争论着什么航线更刺激。而慵懒的丹枫,则靠在沙发上,捧着一卷古书,仿佛对周围的喧嚣毫不在意。
云上五骁……他们竟然也在这里?与列车组的大家,如此和谐地共处一室?
这美好的景象,如同一个过于圆满的泡泡,反而折射出不真实的光泽。丹恒的记忆深处,关于云上五骁的结局,关于饮月之乱的阴影,如同沉底的冰块,与这温暖的场景格格不入。他内心深处知道,这不可能,这绝非他经历过的、或可能经历的现实。这份“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刻律德拉(尼禄)的幻境:寰宇臣服
“奏者!看啊!这便是余之罗马——不,是余之星辰帝国!”
刻律德拉,或者说尼禄,正站在一座无比恢弘、悬浮于宇宙星海之中的黄金舞台之上。她身披镶嵌着无数星辰宝石的帝袍,头戴的月桂花冠散发出比恒星更耀眼的光芒。
她的脚下,并非冰冷的钢板,而是由纯粹光能构筑的、不断延伸的华丽大道。大道两旁,并非沉默的观众,而是无数形态各异的星际文明代表——有身披金属甲壳的虫族女王,有笼罩在能量光晕中的气态生命体,有驾驶着巨型星舰的机械智能……它们,不,他们,无一例外地向着舞台中央的她,屈膝俯首,眼中充满了狂热与崇拜。
更远处,一颗颗星球被改造成了巨大的音响与灯光装置,随着她的心意,演奏着波澜壮阔的星际交响乐,投射出变幻无穷的瑰丽极光。整个宇宙,都成了她专属的、无限广阔的剧场。
“唔姆!唔姆!!此等盛景,方配得上余之才华!”她张开双臂,仿佛要将整个银河拥入怀中,脸上洋溢着极致满足的、如同太阳般灼热的笑容。征服的欲望,被亿兆生灵拥戴的荣耀,创造并主宰一切美与秩序的终极权力……这一切她潜藏在心底,或许连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野望,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具现为这片臣服于她脚下的星辰大海。
没有质疑,没有反对,没有那个总是冷静地提醒她“预算和效率”的另一个自己。这里只有绝对的认同与无上的荣光。她沉浸在这极致的满足感中,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唱着“这就是我应得的一切”。幻境巧妙地将她作为“律法半神”的统治本能与“蔷薇皇帝”对艺术与绝对权力的追求融合,编织出了这个让她沉醉不愿醒的帝王之梦。
海瑟音的幻境:永无终曲的欢宴
没有黑暗,没有腐蚀,没有悲伤。
海瑟音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由纯净水晶和璀璨珍珠构筑的、巨大的水下宫殿之中。柔和的、来自不知名光源的辉光,将整个宫殿映照得如同梦幻。温暖的海水流淌在身边,带着清新的、属于海藻与珊瑚的芬芳。
宫殿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各色珊瑚和贝壳镶嵌而成的圆形舞台。舞台上,无数美丽的海妖正在纵情歌唱、舞蹈,她们的歌声空灵悦耳,交织成永恒的天籁,她们的舞姿曼妙绝伦,如同随波摇曳的海草。她们的鱼尾闪耀着彩虹般的光泽,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无忧无虑的快乐。
而在舞台最中央,被所有海妖簇拥着的,正是海洋泰坦法吉娜。她不再是那副被黑潮侵蚀的恐怖模样,而是恢复了海神应有的威严与美丽——身姿高大优雅,面容慈祥而高贵,头戴珍珠与蓝宝石的王冠,手持象征着海洋权柄的三叉戟,眼中充满了对眷属们的宠爱。
“海瑟音,我亲爱的孩子,”法吉娜向她伸出手,声音温柔得如同最深海的暖流,“来,到母亲身边来。宴会永不落幕,歌声永不停止。这里没有痛苦,没有离别,只有永恒的欢愉。”
周围的海妖姐妹们也都向她投来欢迎的目光,歌声更加热烈,仿佛在庆祝她的归来。
这是海瑟音灵魂深处最深的渴望——回到污染发生之前,回到法吉娜大人还是那个慈爱神明的时候,回到族群依旧纯净快乐的时光。所有的背叛、逃离、痛苦与牺牲,都被这完美的幻象所抹去。她可以永远沉浸在歌声与宠爱之中,不必再背负沉重的使命,不必再面对残酷的现实。
“法吉娜……大人……”海瑟音喃喃着,眼中充满了迷醉与渴望,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一步,想要融入那片永恒的欢宴,想要握住那只向她伸来的、象征着救赎与回归的手。幻境精准地捕捉并放大了她作为海妖对族群、对“母亲”的依恋,以及作为“伊丽莎白”对极致(哪怕是虚假的)艺术与情感体验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