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片弥漫着悲伤与灰烬气息的海岸,越是深入法吉娜的领域,周遭的环境便越发诡异骇人。海水不再是浑浊的蓝灰色,而是呈现出一种粘稠、仿佛活物般的墨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与腐败混合的气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雾,却不是清新的海雾,而是带着腐蚀性的酸涩,吸入肺中都感到隐隐的灼痛。原本嶙峋的礁石被覆盖上了一层滑腻、搏动着的黑色菌毯,仿佛整片海域都成为了一个巨大而病态的有机体。
海瑟音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燃烧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她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踏在昔日家园的残骸之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竖琴的琴弦,发出细微的、如同啜泣般的颤音。尼禄收起了平日的张扬,警惕地环顾四周,短剑紧握,身上散发的太阳般光辉在这片浓稠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夺目,却也格外孤独。丹恒沉默地跟在最后,大地之力如同无形的根系,试图从这片被彻底污染的土地中汲取一丝稳定的力量,反馈而来的却只有无尽的混乱与痛苦的低语。
终于,他们抵达了这片领域的核心。
那是一个巨大的、由黑色珊瑚和惨白巨骨构筑而成的巢穴,巢穴深处,一个庞大的身影缓缓浮现。她依稀保留着女性的轮廓,但身躯是由扭曲的触手、闪烁的磷光黑斑以及破碎的贝壳与珍珠残片构成。她的脸庞曾经或许拥有海神般的威严与美丽,如今却只剩下半边残破的、覆盖着鳞片的骨骼,另半边则是一团不断蠕动、变幻的黑暗物质,仅存的一只眼睛如同深渊的入口,散发着冰冷、疯狂的光芒。无数粗壮的、流淌着黑水的触手从她身下蔓延开来,深入周围的海水与礁石,如同这个病态领域的神经中枢。
海洋泰坦——法吉娜,或者说,她残存的可悲形骸。
“啊……渺小的……虫子……”法吉娜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众人的脑海中响起,如同无数溺亡者的哀嚎汇聚成的意念,充满了亵渎与憎恨,“还有……背叛的……歌声……”
她的目光(如果那能称之为目光)锁定了海瑟音,那仅存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嘲弄,还有一丝……被黑潮扭曲了的、近乎病态的“眷恋”。
“来吧……我的孩子……回归……母亲的怀抱……与永恒……的……安眠……”
“闭嘴!”海瑟音厉声喝道,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却又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你不是法吉娜大人!你只是占据了她躯壳的怪物!今天,我来为她,为所有被你毁灭的存在,带来真正的安眠!”
她不再多言,猛然拨动琴弦!这一次,响起的并非哀婉的安魂曲,而是尖锐、高亢、充满了毁灭意志的战歌!音波如同无形的利刃,撕裂粘稠的空气,朝着法吉娜的核心直刺而去!
“唔姆!亵渎艺术与生命的污秽,在余之光芒下湮灭吧!”尼禄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动了攻击。她高高跃起,短剑上爆发出如同小型太阳般的炽烈光芒,一道凝聚了她“皇帝特权”与“蔷薇皇帝”热情的火焰剑气,如同陨星般斩向法吉娜那庞大的身躯。
丹恒没有贸然突进。他沉稳地立于原地,击云枪尖指地,体内大地火种的力量全力运转。他低喝一声,双手猛地按向地面!
“轰隆隆——!”
法吉娜巢穴周围的黑色礁石剧烈震动、崩裂,一道道尖锐的、蕴含着大地之力的岩刺破土而出,如同巨大的牢笼,从四面八方刺向法吉娜的触手和身躯,试图限制她的行动,并为尼禄和海瑟音的攻击创造机会。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法吉娜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咆哮。她庞大的身躯虽然因黑潮而变得臃肿扭曲,但属于海洋泰坦的权能依旧恐怖。无数触手如同狂舞的巨蟒,带着万钧之力抽打、挥舞,轻易拍碎了丹恒唤起的部分岩刺,更是卷起墨黑色的巨浪,如同墙壁般拍向尼禄。
尼禄的火焰剑气与黑色巨浪猛烈碰撞,发出“嗤嗤”的剧烈蒸发声,大量腥臭的水汽弥漫开来。她的身影在浪涛与触手的围攻中灵活穿梭,剑光闪烁,不断在触手上留下焦黑的伤痕,但那些伤口往往在黑光的涌动下迅速愈合。
海瑟音的歌声则成为了另一种形式的战场。她的音波攻击不断冲击着法吉娜的精神核心,试图扰乱黑潮的控制,寻找那被深埋的、属于真正法吉娜的意志碎片。这歌声时而化作束缚的锁链,时而化作穿刺的长矛,与法吉娜散发出的、充满堕落诱惑的精神低语激烈对抗。
丹恒成为了战场的支点。他不断调动大地之力,改变地形,时而起岩墙抵挡法吉娜的远程水炮攻击,时而制造流沙陷阱限制触手的移动,甚至偶尔凝聚出巨大的石拳,狠狠砸向法吉娜的本体。他的存在,极大地缓解了尼禄和海瑟音的压力。
三人配合渐趋默契。尼禄主攻,以华丽的剑技与炽热的光芒吸引大部分火力;海瑟音辅攻并干扰,用歌声削弱法吉娜的防御与精神稳定性;丹恒控场,利用大地之力创造优势,并随时查漏补缺。
战斗持续了不知多久,这片黑暗的海域被各种光芒映照得忽明忽暗。法吉娜的身上已经布满了焦痕、裂口和被音波震出的龟裂,愈合的速度明显变慢,那疯狂的咆哮中也带上了一丝疲态与……不易察觉的焦急。
“就是现在!”尼禄看准一个机会,那是丹恒以数道巨大岩刺强行禁锢住法吉娜数条主要触手的瞬间。她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短剑,那光芒耀眼到令人无法直视,仿佛真的化身为一轮坠落人间的太阳!
“见证余之伟业吧!以此剑,开辟新时代——【邀至心荡神驰的黄金剧场】!!”
并非完全展开宝具,而是将宝具的力量凝聚于这一剑之上!一道横贯天地的金色光柱,携带着无匹的帝威与燃烧一切的热情,朝着法吉娜的核心——那半张残破的脸庞与蠕动的黑暗连接处,轰然斩落!
与此同时,海瑟音也深吸一口气,将所有对过去的眷恋、对现实的愤怒、对解脱的渴望,尽数融入最后的音符。她拨动了最强力的一根琴弦,一道凝练到极致、呈现出幽蓝与暗紫螺旋交织的音波之枪,无声无息,却后发先至,直刺法吉娜的精神本源!
丹恒也倾尽全力,将大地之力汇聚于击云枪尖,整个人化作一道青褐色的流光,如同陨星贯穿大地,直刺法吉娜身躯下方那与无数触手相连的、能量最为集中的“根”部!
三重攻击,从物理、能量、精神三个层面,同时抵达!眼看就要将这位被侵蚀的海洋泰坦彻底终结!
就在这胜利仿佛唾手可得的瞬间——
法吉娜那仅存的、如同深渊入口的眼睛,猛地亮起!不是疯狂的黑光,而是一种极其诡异、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灵魂的……幽蓝色漩涡。
她没有试图防御或躲避那足以致命的攻击,而是张开了她那由触须和黑暗构成的、不成形状的“口”。
没有声音发出。
但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庞大精神洪流,如同沉寂了亿万年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所有人的意识!
那不是攻击,而是……拖曳。
尼禄眼中燃烧的太阳之火骤然熄灭,她斩出的黄金剑光凝固在半空,脸上的狂热与自信被一片茫然取代,她仿佛看到了……一片更加辉煌、更加永恒的古罗马城,万民跪拜,鲜花铺路……
海瑟音的音波之枪在距离法吉娜精神本源寸许之地溃散,她脸上的决绝化为彻底的呆滞与无法置信的悲伤,她听到了……纯净的、来自远古海洋的呼唤,那是法吉娜大人温柔的低语,是族群姐妹们无忧无虑的歌声……
丹恒前冲的身影猛地顿住,击云上的光芒消散,他坚固的精神壁垒在这股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力量面前,出现了瞬间的缝隙。他看到了……不再是这片绝望的战场,而是……星穹列车的观景车厢,三月七正举着相机对他灿烂地笑着,姬子阿姨端着红茶,瓦尔特先生推了推眼镜……星就在他身边,伸出手……
现实的世界——那片黑暗、污浊、充满战斗轰鸣的海域,如同褪色的油画般迅速模糊、远去。
精神的世界——每个人内心深处最渴望、最眷恋、或最无法释怀的场景,带着无可挑剔的真实感,汹涌而来,将他们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