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陵王”之时,韩石东不自觉降低了声音,留意着苏晏如的反应。
苏晏如目光依旧落在书页之上,询问:“何出此言?”
“因那弹劾陵王谋反的奏疏,正是吕大人的手笔。加之吕大人当年所娶,正是陵王之女。陵王起兵之日,吕大人亲手结束了自己的婚姻。陵王因痛失爱女,曾誓言要取吕大人性命。”
“然而陵王终被锦衣卫正法,叛军溃散,此事已过去五六年。即便陵王余孽尚存,恐也不会拖延至今方才寻仇。”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苏晏如将书放下,稍作停顿,目光转向房门,“再说,陵王最为人所忌惮的,便是他的飞针绝技。既是韩大人提及陵王,便从其余党着手查起。”
韩石东面露难色。
他本想有所作为,但此案已交由锦衣卫处理。
正待韩石东欲言又止之际,苏晏如目光已投向房门,轻声询问:“沈大人意下如何?”
韩石东的心房猛地一震,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扇半开的房门。
紧接着,门扉被轻轻推开,他措手不及地撞见了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
韩石东急忙起立,礼貌地询问:“沈大人 莅临,有何贵干?”
沈述白目光略带寒意,语气平静:“韩大人不是也在此地吗?”
韩石东觉得沈述白的言辞颇为微妙,却无暇深究,心中更惊慌的是沈述白究竟何时到来,是否听到了他与公主的交谈?
他不经意地瞥向苏晏如,只见她气定神闲地品着香茗,心神这才略微安定。
想必沈述白一到便被公主所察觉。
沈述白的目光也缓缓落在苏晏如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苏晏如微微抬头,目光与沈述白相接,跟在他身后的尘风则持剑守在门外,背影如石雕般坚定。
苏晏如轻轻一努嘴,示意道:“请坐。”
沈述白顺势在她身边落座,随意地瞥了一眼她方才阅读的话本,然后将目光转向刚刚坐下的韩石东。
“韩大人还有其他事务需处理?”
韩石东臀部刚触及凳面,听到这话不由得眉梢一挑。
难道是在下逐客令?
韩石东目光扫过苏晏如,随即起身:“下官已无他事,就此告退。”
“韩大人走好。”沈述白语气淡然,甚至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
韩石东退出苏晏如的房间,沿着楼梯下行,忍不住回首一望,正逢尘风从外将门轻轻闭上,为房内的两人隔绝了外界。
韩石东隐藏起眼底的忧愁,转身悄无声息地下了楼。
终究,未婚夫妻之间的私语,他确实不便打扰。
室内,苏晏如手摇折扇,目光流转间打量着沈述白:“我方踏入安夏,沈大人便紧随其后,不知情者或许会误以为您是专为探访我才来此。”
沈述白眼帘微动,语气轻蔑:“探访?本官此行,乃是为了将你擒拿。”
苏晏如一笑:“那么,大人能否告知,我究竟犯了何罪?”
沈述白目光如箭,直指她:“盗窃。”
苏晏如手中的扇子一顿,随即轻合,托腮微笑道:“大人难道要指责,我偷走了您的心?”
沈述白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一抖,旋即紧握成拳,面上不动声色:“你?”
苏晏如轻轻一嗤:“那么大人请言明,我究竟盗取了何物?”
她沉思片刻,确实有过一次——取走了他的宗字令牌。
沈述白凝视她的双眸,就在苏晏如以为他会索回令牌时,他却道:“你盗取了锦衣卫的机密。”
苏晏如一愣,随即娇笑:“锦衣卫竟如此蛮横无理,难怪永安公主敢于违抗圣旨逃婚。”
本想讽刺沈述白,却见他眼神突变,匆匆避开她的目光。
声音略显生硬:“我与永安公主并无瓜葛,返回京城后,定会请求皇上撤回婚旨。”
苏晏如微微一愣。
苏晏如对沈述白那略显扭捏的语调并未放在心上,她的心思全然聚焦在他话中的深意之上。
听闻皇上要撤销婚约?她心中窃喜,不禁欢愉溢于言表!
苏晏如手腕一抖,扇子瞬间展开,展颜一笑,目光中满是诚挚:“愿大人言出必行。”
沈述白目光落在她身上,心中不禁泛起微妙的波动。
瞧瞧,这女子分明对他心怀爱意,否则听闻他欲解除婚约,怎会如此欣喜?
哼,说不定她早已对夫人之位垂涎三尺。
苏晏如对沈述白的思绪一无所知,轻啜一口香茗,轻声询问:“劳烦大人亲自出马捉拿,敢问究竟是我窃取了锦衣卫何等机密?”
沈述白轻抚茶杯边缘,语气平静:“锦衣卫在南境安插的暗探名单。”
这是他经过一整夜的深思熟虑,才想出的捉拿她的理由。
苏晏如闻言,笑容愈发灿烂:“原来天齐国在南境设有暗探,大人不说,我确实一无所知。”
沈述白紧紧盯着她的面庞:“本官如今深信你是南境的细作。”
苏晏如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又来了,下次能否提供一个靠谱些的借口?”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语气轻松:“我实在好奇,大人究竟为何要坚持将我留在身边?若能说个明白,我愿意改正。”
沈述白眉梢微挑,正欲回答,却被苏晏如抢先一步:“别提是看中我的医术,我对用毒更为擅长,担任医官非我所愿。”
沈述白微眯着眼睛,目光穿透她片刻,紧锁的眉头缓缓放松开来:“霸霸,我的忍耐也是有限的,勿谓言之不预。”
她分明一直在觊觎他,若真欲逃离他的掌控,为何不逃得远远的?偏要来到安夏府,难道不是存心让他找到?
哼,这女子倒是将欲擒故纵的戏码演绎得颇为娴熟。
苏晏如对他的心思浑然不觉,听他此言不禁扬了扬眉:“我何时挑战过你的耐心?”
“彼此心照不宣,何须我一语道破?机会只有一次,留下为我效力。若再敢逃离,便休想我再容你归来。”
话音刚落,他重重搁下茶杯,起身俯视着苏晏如:“记住,我准许你施展些小聪明,但既然愿留在我身边,就须将那些暧昧不明的瓜葛断个干净。”
苏晏如彻底困惑。
沈述白字字铿锵,她皆能理解,然而字句连贯,她却如坠雾中。
怎么听起来,倒像她迫不及待要留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