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莲衣摆上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晃得韩平安眼花缭乱。
目睹那粉嫩装扮与无辜面庞之下,出手却是如此狠辣,韩平安不禁悔恨自己先前竟然觉得这女子有几分可爱。
羞辱感如同海潮般向他袭来,韩平安怒目圆睁,面色赤红,整个人几近失控。
作为家中宠爱之宝,且祖母贵为郡主,他在京中公子哥中也是备受瞩目的存在,何曾受过此等委屈?
接连两日,他的尊严被无情践踏。
父亲非但不为他撑腰,反而对他施以拳脚。
这巨大的反差让他难以承受,心中委屈与愤怒交织,表情逐渐崩溃,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终究忍不住,发出“哇”的一声痛哭。
那哭声惊天动地,在屋内读书的苏晏如想要装作不知都难以做到。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书籍,推开了房门。
“回家再哭,别在这里影响心情!”
苏晏如的一声断喝,让韩平安瞬间收住了哭声,他坐在地上,眼睛湿润地看着她,泪水仍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苏晏如双臂环胸,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发问:“你真是男子吗?”
受彭国军的影响,她见到这些白净的小男生都会心生疑虑,何况是眼前这个哭得泪人般的少年。
韩平安感到尊严再次遭受重创,他深深吸了口气,再次痛哭出声:“你……你竟敢如此羞辱人!你们实在太过分了!”
文莲见他泪涕纵横,一脸狼狈,不禁皱眉略带嫌弃地侧身避开:“小八,你这副熊样也敢来挑衅?是不是最近你太好说话了?”
苏晏如目光凌厉地瞥了她一眼:“动手可以,但你下手也未免太狠了些?”
韩平安的脸颊已高高肿起。
文莲轻嗤一声:“不重怎么打?我就是要他铭记在心。”
苏晏如望着地上如孩童般哭泣的韩平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这教训只怕是刻骨铭心了。
骚动引来了其他住客围观,连正在房中打坐的大圆也步出了房门。
苏晏如轻轻按着太阳穴:“别哭了。”
韩平安抽泣着逐渐收住了哭声。
苏晏如眉头紧蹙地看着他:“把脸擦干净,站起来。”
韩平安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顺从地站起身。
他觉得与文莲和大圆相比,苏晏如显得格外和善,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却遭到了文莲和大圆的严厉眼神。
“离小八远一点!”
“离我们小师叔远一点!”
韩平安带着泪珠偷偷瞥了他们一眼,默默地向后退缩了半步。
苏晏如目光警告地扫过大圆和文莲,转而问韩平安:“你来有何贵干?找揍吗?”
“不不不,我是来…….”
本想说出“找你算账”的话,但忌惮会招来双重打击,他将话硬生生吞回,改口道:“我是来道歉的,昨天的事实在对不起。只是踢伤我家大黄的是你的马,你如果把马交出来,我就不计较了。”
他的话语逐渐低沉,只因大圆与文莲的目光如冰霜刺骨,叫人胆寒。
苏晏如望着他,不禁笑出声来:“你竟还觊觎我的马?”
韩平安紧握双拳,试图振作精神,然而一瞥见苏晏如身后的大圆与文莲对他挥动拳头,方才鼓起的勇气立时烟消云散。
“没……没事,我不过是路过,打扰了,就此别过。”
言罢,他匆忙转身,朝楼梯疾走而去。
文莲的打击让他脸颊和胸口感到了剧痛,逃跑时腰部弯曲,早已不见了往日贵公子的威风。
不久,韩平安离去之后,苏晏如的房门再次被敲响。
开门一看,只见韩石东身着便服站在门外。
苏晏如微微挑眉:“韩大人莫非又来为令郎撑腰?”
韩石东一愣:“啊?”
“无妨,韩大人此来有何贵干?”
韩石东环顾走廊,低声道:“公子,我们里面谈。”
苏晏如侧身让他入内,随即关上房门。
室内,待苏晏如落座,韩石东低声透露:“殿下,京城来人了。”
苏晏如示意韩石东坐下,为他斟了一杯茶:“沈述白,我已知。”
韩石东眼皮微跳:“那么殿下……”
“无碍,我与他早有交情,他并未识出我。”
韩石东这才放下心来:“如此便好。只是吕大人的案子现由锦衣卫接手,殿下有何打算?”
苏晏如轻轻呷了口茶:“他们既然不嫌麻烦,便交给他们去查吧。”
“遵命。”
韩石东轻啜了一口苏晏如递来的香茗,缓缓开口:“关于殿下与沈大人的联姻……”
苏晏如眼波流转,轻轻瞥了他一眼:“韩大人对我的终身大事如此挂心吗?”
毕竟在十岁之前,她曾深受皇上亲炙,一举一动间自然流露出帝室的高贵气质。
韩石东在她这不经意的一瞥之下,心中不禁一震,仿佛面对的是皇上本人。
他赶紧回答:“臣不敢僭越,实在是失言了。”
苏晏如不经意间翻动着桌上的话本,韩石东便不敢再有任何冒失,只是静静地品着那杯茶。
室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正当韩石东琢磨着是否该告退时,苏晏如忽然说话:“韩大人此番来得正是时候。昨晚事态紧急,未能详询吕大人的情形。你对他的了解如何?”
韩石东放下手中的茶杯,恭谨地回应:“吕大人与臣同一年入仕。他高中进士第四名,吾皇将我们一同选入都察院,担任正七品监察御史,因此交往颇为密切。然而……”
“吕大人性格刚直,但在官场之上,过于刚烈易于遭受挫折。他不愿成为朝中各方势力争斗的棋子,宁愿主动请缨调往蜀地。其后在陵王之乱中建立了功勋,方被提拔至安夏担任府尹。”
“这些年来,臣与吕大人始终保持着书信联系。他出身寒微,父母早逝,又无兄弟姐妹。在蜀地的第二年成婚,次年便喜得贵子。”
前几日我还见过那位少年,十五、六岁,姿容端正,熟读经史,其识大体、明事理,远胜于我家那不争气的崽子。
苏晏如轻轻翻动手中书页:“吕大人多年来是否结下不少仇家?”
韩石东略作沉吟,摇头回应:“下官对此并不甚明了,吕大人未曾与下官谈及此类事宜。”
话至此处,他似乎突然有所触动,继续说道:“然而下官推测,吕大人的最大敌人,恐怕非陵王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