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之内,空气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汗味、狼粪那刺鼻的腥臊味,以及一种名为“决死”的沉重气息,在空气中肆意交织、弥漫。
士兵们依循夏明朗的周密布置,如灵动的狸猫般,各自巧妙地隐藏在岩壁的凹洞、巨石之后。
他们连呼吸都刻意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这即将到来的生死博弈。
滚木礌石早已各就各位,简陋却暗藏杀机的绊索隐没在沙石之间,宛如蛰伏的毒蛇。
那堆混合了狼粪与火油的烟障,静静地伫立着,宛如一个沉默却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口,只待那点燃的刹那,将一切吞噬。
所有的准备皆已完备,只差最后那最为关键的一环——将那条气势汹汹、一路追来的“恶狼”,引入这精心布置、暗藏杀机的“蛇口”。
夏明朗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稳稳地落在了赵铁山身上。
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兵伍长,此刻正用一块破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手中那柄跟随他多年的断刀。
那刀身在擦拭下闪烁着寒光,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战斗与荣耀。
赵铁山的眼神凶狠而决绝,犹如即将扑食的猛兽,透着一股无畏的狠劲。
“赵伍长。”夏明朗开口,声音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峡谷中,显得格外清晰,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赵铁山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缓缓抬起头,迎上夏明朗那深邃而平静的目光。
他从那平静眼神的最深处,看到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
“敢不敢,再为我做一次诱饵?”夏明朗问道,语气平淡如水,却重若千钧,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诱饵!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周围几个听到的士兵心头猛地炸响,让他们不禁心头一颤。
这意味着要主动走出这相对安全的藏身之处,去面对那五千如狼似虎、嗜血成性的追兵,还要将他们引入这绝地之中!
这几乎就是九死一生,不,是十死无生的任务,仿佛是踏入了一条通往地狱的不归路。
赵铁山脸上那横肉猛地抽动了一下,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胸膛猛地一挺,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斩钉截铁地答道:“先生下令便是!赵铁山这条命,早就是先生的了!莫说做诱饵,就是刀山火海,我也闯了!”
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一种老兵特有的、看淡生死的豪迈与忠诚。
那声音在这狭窄的峡谷中回荡,如同一股强大的力量,让其他原本有些惶惑的士兵,心神为之一振,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好。”夏明朗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如同夜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我给你三十人,要身手相对矫健,胆大心细者。带上我们所有的旗帜,出谷口挑衅。”
他开始详细交代战术,声音沉稳而有力:“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杀敌,是诱敌!出谷后,摇旗呐喊,用尽你们能想到的所有方法,激怒他们。接战后,稍作抵抗,便装作不敌,仓皇向谷内败退。务必将敌军主力,尤其是他们的指挥官,引入峡谷!切记,且战且退,控制速度,既要让他们觉得能追上,又不能让他们起疑!”
“末将明白!”赵铁山抱拳领命,眼神灼灼如火,仿佛能将一切敌人燃烧殆尽。
他立刻转身,目光如炬,在人群中快速扫过,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在挑选最精锐的伙伴。
很快,他点出了三十个平素以勇悍机灵着称的士兵。
被点到的人,脸上虽有瞬间的苍白,如同一张白纸,但看到赵铁山那决然的眼神,也都咬了咬牙,毅然站了出来,默默检查着自己的兵器,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最后的准备。
夏明朗最后看向赵铁山,语气凝重得如同一块沉甸甸的巨石,补充道:“我会在谷内高处,以令旗指挥埋伏。记住,没有我的号令,纵有刀斧加身,追兵近在咫尺,埋伏的兄弟亦不可妄动!你们的安危,全系于他们能否忍耐到最后关头!而他们的生死,则系于你们能否将敌人引入这绞杀之阵!”
这话既是对赵铁山说的,也是对峡谷内所有埋伏士兵的告诫。
这是一场精密如钟表般的杀戮之舞,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满盘皆输,付出的将是所有人的性命,那代价太过沉重,无人能够承受。
赵铁山重重点头,脸上露出一抹狞笑,如同恶鬼现世:“先生放心!老子别的本事没有,惹人生气的本事一流!定叫那群狼崽子,气得连他们亲娘都不认识,乖乖跟着老子进来送死!”
他不再多言,猛地一挥手,那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在吹响战斗的号角:“兄弟们,抄家伙!跟老子出去,会会那群狼崽子!”
三十名被选出的士兵,齐声低吼,那声音虽然压抑,却带着一股惨烈的气势,仿佛是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发出的最后呐喊。
他们扛起那些残破不堪、却代表着队伍存在的旗帜,紧随着赵铁山,毅然决然地向着峡谷入口走去。
阳光从入口处照射进来,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谷内的岩壁上,宛如即将奔赴祭坛的牺牲,带着一种悲壮的美感。
峡谷内,一片死寂,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三十余个走向光明的背影。
那目光中,有敬佩,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照亮了对勇士的敬仰;有担忧,仿佛一团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更有一种同生共死的悲壮,仿佛他们已经与这三十人一同踏上了那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征程。
夏明朗登上了峡谷中段一块突兀的巨岩,这里视野相对开阔,可以隐约看到谷口外的情形。
他手中,紧握着一面代表“金”行、主杀伐的白色令旗,那令旗在风中微微飘动,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他望着赵铁山等人消失在谷口的拐角,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将全部的心神,沉浸到脚下这片被他赋予了“蛇盘绞杀”意志的土地。
他感受着每一处埋伏点的气息,仿佛能听到士兵们那紧张而坚定的心跳声,等待着那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
饵已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