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废弃的白公馆在稀疏的星光下更显阴森。甘月和顾云深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公馆侧面,找到一扇因年久失修而有些松动的窗户。甘月用工具小心撬开,两人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
一股陈旧的灰尘和木头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比上次来时似乎更浓重了些。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如同怪异的眼睛。公馆内部死寂一片,2333的扫描结果显示,除了建筑本身残留的微弱能量场,并没有检测到活人或明显的电子监控设备。
【看来钟助理他们确实没有长期驻守。】甘月心下稍安,但警惕并未放松。这种地方的“危险”,往往不止来源于人。
顾云深的魂体在进入公馆后,明显波动了一下。这里的每一寸空气,似乎都残留着与他相关的记忆碎片,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沉重与牵引。
“去那个房间。”顾云深指向二楼走廊的深处。那里是上次举行诡异仪式、婉清的怨灵最终消散的地方。
两人沿着熟悉的楼梯向上,脚步轻得如同猫科动物。走廊两侧的房门紧闭,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终于,他们再次站在了那扇雕花木门前。
甘月轻轻推开门。房间内的景象与上次离开时几乎一样,焦黑的仪式痕迹依旧在地板上,那面巨大的、曾经映照出顾云深前世影像的镜子,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框架,镜面不知所踪,仿佛某种象征被彻底打破。
“这里……好像干净了很多。”顾云深飘进房间,感受着空气中的能量流动,“婉清残留的怨气几乎感觉不到了。”
甘月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仪式被中断,核心怨灵消散,这里的负面能量场自然减弱了。但这正是我们的机会,可以更仔细地搜查,而不用时刻担心被怨灵攻击。”
他们的目标是寻找线索,特别是与那个“倒三角IV”标记,以及顾翰笙、白婉清之间真正关系相关的实物证据。
甘月从背包里拿出强光手电,开始仔细检查墙壁、地板、以及残留的家具(一个沉重的实木衣柜和一张梳妆台)。梳妆台的抽屉都空了大半,只剩下一些干涸的胭脂盒和断齿的木梳,散发着岁月的气息。
顾云深则凭借魂体的特性,穿透实物进行探查。他飘到墙壁前,将意念深入墙体内部,检查是否有暗格或夹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搜寻似乎陷入了僵局。这个房间虽然重要,但可能最有价值的物品早已被钟助理的人带走或销毁了。
就在甘月有些气馁,准备扩大搜索范围到其他房间时,顾云深突然在衣柜后的墙壁前停了下来。
“月月,这里……有点不对劲。”顾云深的魂体闪烁着微光,“墙壁后面,好像有东西。能量反应非常非常微弱,但……很古老,而且带着一种……悲伤的守护意味?”
甘月立刻上前,用手电仔细照射那块墙壁。表面看和其他地方一样,是斑驳的墙纸和灰泥。她用手轻轻敲击,声音略显沉闷,似乎后面不是实心砖石。
“有夹层!”甘月精神一振。她尝试推动衣柜,但衣柜沉重无比,纹丝不动。
“我来。”顾云深凝聚魂力,一股无形的力量作用在衣柜上,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沉重的衣柜被缓缓挪开了一尺左右的距离,露出了后面一小片墙壁。
甘月用手仔细摸索,果然在墙纸下发现了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她用匕首小心地撬开一块松动的墙砖,后面露出了一个狭窄的、黑洞洞的暗格。
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和淡淡霉味的气息飘出。
甘月深吸一口气,伸手进去摸索。暗格不大,她碰到了一个硬硬的、长方形的东西。她小心地把它拿了出来。
在手电光下,那是一个保存相对完好的紫檀木盒子,上面雕刻着精细的缠枝莲纹,锁扣已经锈蚀。盒子上没有任何标记。
甘月尝试了一下,锈蚀的锁扣应声而开。她缓缓打开盒盖。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件简单的物品:
一沓用丝线捆扎的、已经泛黄的信笺。
一支早已干涸的、镶嵌着细小珍珠的钢笔。
一张褪色的黑白照片。
以及,一枚用红绳系着的、温润剔透的翡翠平安扣。
甘月首先拿起那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对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年轻男女,并肩站在一棵梨花树下。男子俊朗挺拔,眉眼间与顾云深有六七分相似,笑容阳光;女子清丽温婉,依偎在男子身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照片背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翰笙与婉清,摄于民国廿五年春,梨花开。”
是顾翰笙和白婉清!而且从神态和题字看,两人当时的情感真挚深厚,绝非简单的风流韵事。
甘月的心跳加速,她小心地解开那沓信笺。信纸脆弱,她动作极其轻柔。展开最上面的一封,是顾翰笙的笔迹,字里行间充满了热恋的甜蜜与对未来的憧憬:
“婉卿吾爱:见字如面。昨日一别,思念如潮……家父虽有意与白家联姻,然我之心意,天地可鉴,唯卿一人。待我处理好家中事务,必光明正大,迎卿过门……”
她又看了几封,都是两人热恋时的通信,情真意切。但越到后面的信件,字里行间开始透出忧虑和无奈。顾翰笙提到家族生意遭遇巨大危机,父亲态度强硬,联姻对象已定,他压力巨大,字迹也变得潦草痛苦。白婉清的回信则充满了理解、安慰,但也难掩悲伤和不安。
最后一封信,是白婉清写的,墨迹甚至有些晕开,仿佛沾了泪水:
“翰笙君:闻君即将大喜,妾心虽痛,亦知君之难处。此生缘浅,妾惟愿君安好。所有前尘,如梦一场,妾当自行了断,勿以为念。唯盼来生,再不生于富贵家,只作寻常布衣,相伴到老。珍重。婉清绝笔。”
这分明是一封诀别信!
甘月的手微微颤抖。这些信件彻底颠覆了之前的传闻!顾翰笙与白婉清是真心相爱,但被家族利益拆散。白婉清并非郁郁而终,很可能是殉情自杀!而顾翰笙,他后来的“负心”,或许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巨大压力和无奈,甚至可能根本身不由己!
顾云深漂浮在旁边,魂体剧烈波动着,这些跨越时空的信件,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祖辈那段被掩埋的、刻骨铭心的爱情悲剧,心情复杂难言。
甘月拿起那枚翡翠平安扣,触手温润。2333立刻提示:【月月,这枚平安扣上附着非常纯净的守护意念,虽然微弱,但能宁心静气。】这或许是白婉清留下的、唯一带着祝福而非怨恨的物件。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个紫檀木盒子的内侧盖子上。那里,用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刻痕,刻着一个熟悉的图案——
倒三角,内部是罗马数字IV。
找到了!这个标记果然与白婉清直接相关!
但它究竟代表什么?是一个组织的符号?还是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暗号?IV 是四世?还是代表别的含义?
甘月小心地将所有物品放回盒子,准备带走。这些是第一手的、至关重要的证据。
然而,就在她合上盒盖的瞬间——
“啪嗒。”
一声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被触发的声音,从房间的某个角落响起。
紧接着,一阵若有若无的、幽怨的戏曲唱腔,如同鬼魅般,再次在空旷的公馆内飘荡起来,这一次,声音似乎比上次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直达灵魂的寒意。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甘月和顾云深同时脸色一变!
白公馆的“东西”,并没有完全离开!或者说,他们触动了某种更深层次的、与白婉清执念相关的禁制!
探索才刚刚有重大发现,新的危机却已悄然降临!
幽怨的唱腔如丝如缕,缠绕在空寂的公馆内,每一个字都带着浸入骨髓的寒意。这一次,声音不再飘忽不定,而是清晰地指向某个方向——通往公馆更深处的、那段被封死的楼梯下方。
“是地下室。”顾云深的魂体感应着能量流动,语气凝重,“声音和一股非常阴冷的能量从下面传来。我们触动了盒子,可能惊醒了更深层的东西。”
甘月迅速将紫檀木盒子塞进背包,紧握强光手电:“看来,不去会会是不行了。这唱戏的‘东西’,似乎是在引我们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真相近在眼前,不可能因为潜在的危险就退缩。
他们离开仪式房间,沿着走廊走向那段被木板粗略钉死的楼梯口。唱腔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就在一墙之隔的下方哀婉低吟。
甘月检查了一下封门的木板,钉得并不算牢固,年深日久,有些钉子已经锈蚀松动。她示意顾云深后退,自己从工具包里拿出撬棍,插入木板缝隙,用力一撬!
“嘎吱——哐当!”
腐朽的木板应声而落,扬起一片灰尘。一个向下的、黑洞洞的入口露了出来,一股混合着浓重霉味、尘土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阴冷气息扑面而来。楼梯是木制的,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手电光向下扫去,楼梯并不长,下面似乎是一个不小的空间。
“跟紧我。”顾云深的魂体飘在前方,散发出微光,既是照明,也是预警。他恢复了大半的魂力,此刻成了甘月最可靠的屏障。
甘月深吸一口气,握紧手电和撬棍(必要时也可当武器),小心翼翼地沿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向下走。
地下室比想象中要宽敞,似乎曾是储藏间或酒窖。空气湿冷刺骨,唱戏声在这里达到了最大,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手电光扫过,可以看到角落里堆放着一些蒙着厚厚灰尘的旧家具、破损的箱笼。
而在地下室的最中央,景象让甘月倒吸一口冷气——
那里没有想象中的恐怖鬼影,只有一套摆放整齐的、颜色鲜亮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京剧行头!凤冠霞帔,绣工精美,在黑暗中仿佛自身散发着微光。行头穿在一个看不见的“人”身上,维持着一个水袖半遮面的哀婉姿态。
唱腔,正是从这套空荡荡的行头里发出的!
【月月,高能反应!这套戏服是强大的怨念载体!】2333紧急预警。
就在这时,唱腔戛然而止。
那套行头猛地“转”了过来,正对着甘月和顾云深!虽然没有脸,但两人都能感觉到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锁定了他们。凤冠上的珠翠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汝等……为何扰我清静……”一个幽冷的女声,直接响起在两人的脑海中,带着无尽的哀怨与一丝被惊扰的怒意。
顾云深上前一步,将甘月护在身后,魂力凝聚,沉声道:“我们无意打扰。只是来寻找一些被遗忘的真相。你是……白婉清小姐?”
“白婉清……”那声音喃喃着,带着一丝迷茫,随即又变得尖锐,“是了……我是白婉清……可又是谁负了白婉清?!顾翰笙——!”
戏服的水袖猛地扬起,带着一股阴风袭向顾云深!显然,怨灵将拥有顾翰笙魂魄气息的顾云深当成了目标。
顾云深不闪不避,魂体光芒大盛,一股柔和而坚定的力量涌出,不是对抗,而是如同暖流般试图包裹、安抚那狂暴的怨念。“我不是顾翰笙!我是他的后人!我们找到了你们的信,知道了你们的过往!”
阴风在触及顾云深的魂力时,微微一滞。戏服的动作停了下来。
“信?”幽冷的声音带着疑惑。
甘月立刻从背包中拿出那个紫檀木盒子,打开,取出那叠信笺,小心地摊开在地上,用手电光照亮。“你看,这是顾翰笙写给你的,还有你的绝笔信……你们是相爱的,是家族逼迫,才让你们阴阳两隔!”
戏服缓缓“飘”近,那股冰冷的“视线”落在信纸上。时间仿佛凝固了,地下室只剩下尘埃落定的细微声响。
许久,那幽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其中的怨毒和愤怒消退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哽咽:“翰笙……他……他后来可好?”
顾云深沉默片刻,如实相告:“他……后来遵从家族安排,另娶他人,执掌家业,表面风光。但据我所知,他一生郁郁寡欢,再未真正开怀,晚年常独坐书房,对着一个锦盒出神……想必,那里面装着的,就是与你的回忆。”
“郁郁……寡欢……”白婉清的怨灵重复着这四个字,戏服微微颤抖,“他……终究也是苦的……”
最大的怨念,源于被辜负的恨意。当得知对方并非无情,而是同样身不由己、痛苦一生时,那支撑怨灵存在的恨意,便开始动摇了。
“白小姐,”甘月趁机问道,“我们还在调查一些事。您是否知道,一个倒三角里面写着数字IV的标记,代表着什么?”
“倒三角……IV?”白婉清的怨灵似乎在努力回忆,“那是……‘彼岸花’的标记……”
“彼岸花?”
“一个很古老、很隐秘的组织……据说能连通生死,实现愿望……”怨灵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回忆这些消耗了她很大的力量,“翰笙……他后来似乎接触过这个组织的人……我不确定……他们很危险……”
彼岸花!倒三角IV!果然是一个组织的标志!
“那您的魂魄,为何会有一部分附着在这戏服上?是……‘彼岸花’的手段吗?”顾云深追问。
“我……不甘心……死前执念太深……恰逢‘彼岸花’的一位‘引路人’经过……他取走我一部分魂魄,注入这身前最爱的行头……说可保我一丝灵识不灭,等待……等待或许有可能的……重逢之日……”白婉清的怨灵声音越来越弱,“但等待太久了……只剩下怨了……”
甘月和顾云深心中巨震。原来白婉清的怨灵能留存至今,并如此强大,背后果然有“彼岸花”这个神秘组织的干预!他们收集强烈执念的魂魄,目的何在?
“白小姐,”顾云深语气诚恳,“往事已矣,纠缠于恨意只会让你永世痛苦。翰笙公……他若在天有灵,也绝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放下吧,或许才能真正得到安息。”
戏服上的光芒逐渐变得柔和,那鲜亮的颜色也开始慢慢褪去,显露出岁月真实的痕迹。白婉清的怨灵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终,那幽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释然和解脱,轻轻响起:“是啊……该放下了……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这身枷锁……太重了……”
话音落下,那套华丽的戏服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悄无声息地散落在地,化作一堆寻常的、蒙着尘土的旧物。地下室内那股阴冷彻骨的气息也随之消散,唱腔彻底沉寂。
一点微弱的、温暖的白光从散落的戏服中飘出,绕着顾云深和甘月轻轻转了一圈,仿佛是在致谢,然后便如同萤火般,缓缓升腾,最终穿过地下室的天花板,消失不见。
【怨灵能量反应消失!转化为了纯净的中性精神能量!】2333报告。
甘月和顾云深站在原地,心中百感交集。他们解开了一段尘封的悲剧,也送走了一个被困百年的灵魂。
“彼岸花……”甘月念着这个名字,感觉前方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但露出的真相,却更加深邃可怕。这个能干涉生死、收集魂魄的神秘组织,才是这一切背后真正的黑手。
顾云深看着白光消失的方向,轻声道:“母亲项链上的‘等待’……会不会也和‘彼岸花’有关?”
必须尽快查清这个组织,以及他们针对顾家的真正目的!两人不敢再耽搁,立刻离开了重归寂静的白公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白公馆外远处的阴影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身影放下了望远镜,按下耳麦低声道:“目标已离开白公馆,方向不明。他们似乎……解决了里面的‘麻烦’。”
耳麦里传来钟助理冰冷的声音:“知道了。继续远距离监视,不要打草惊蛇。‘彼岸花’的下一步指示,很快就会到来。”
黑暗中,窥视的眼睛,并未真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