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墓园深处走,雾气越发浓稠,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脚下的土地变得泥泞,腐烂的落叶散发出更加强烈的甜腻腐朽气味。周围墓碑的密度也逐渐增加,它们歪歪斜斜地矗立在雾中,如同沉默的观众,注视着岑卿这个不速之客。
亡者的低语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变得清晰可辨。那并非某种语言,而是无数破碎情绪的直接传递——无尽的悲伤、刻骨的怨恨、深沉的迷茫、以及一丝微弱却顽固的……等待。
这些情绪碎片如同无形的触手,试图缠绕上岑卿的意识,将她同化进这片永恒的迷失之地。她不得不持续消耗着本就所剩无几的精神力,构筑起一层薄弱的屏障,抵御着这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虚弱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她的意志。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粘稠的糖浆中跋涉,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阵阵发黑。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浓雾中,终于出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轮廓。
那是一座高达三米以上的巨大石碑,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乳白色,与周围灰暗的环境格格不入。碑身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晕,竟然将周围的浓雾都驱散开了少许。
忆碑!
岑卿精神一振,加快脚步靠近。越是接近,越能感受到那块石碑的不凡。它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散发着一股吸引人靠近、却又让人心生敬畏的气息。
然而,就在她距离忆碑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异变陡生!
忆碑周围那被驱散的雾气中,突然窜出数道灰黑色的、如同水蛭般细长的影子!它们没有眼睛,没有口器,只有前端一个不断开合、布满了螺旋状细齿的吸盘!
食忆蛭!
它们似乎一直被忆碑的光芒所压制,潜伏在周围的雾气中,此刻感受到岑卿这个携带“鲜活记忆”的活物靠近,立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至!
速度极快!数量众多!
岑卿瞳孔收缩,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为首的一条食忆蛭如同鞭子般抽来,前端吸盘猛地张开,对准了她的额头!
一股强大的、针对记忆的吸扯力瞬间传来!岑卿感到脑海中的记忆画面开始剧烈晃动,仿佛要被硬生生抽离出去!
“滚开!”
她低吼一声,强忍着精神撕裂般的剧痛,调动起最后的精神力,没有选择构筑复杂的铭文——那太慢,消耗也太大——而是将精神力如同尖刺般,狠狠撞向那条食忆蛭!
“噗!”精神力尖刺精准地命中了食忆蛭的身体,将其撞得一阵扭曲,吸扯力也为之一顿!
但更多的食忆蛭已经围了上来!它们从四面八方扑来,灰黑色的身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
不能被困住!
岑卿眼神一狠,不再试图防御所有方向,而是将剩余的精神力全部凝聚在双脚,猛地向前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冲向近在咫尺的忆碑!
“啪啪啪!”
几条食忆蛭的吸盘擦着她的身体划过,带走了几片布料和些许皮肉,火辣辣地疼!更有两条直接吸附在了她的后背和小腿上,冰冷的吸盘紧紧贴合皮肤,强大的吸力开始疯狂攫取她的记忆!
剧痛和记忆被剥离的眩晕感同时袭来!眼前闪过无数混乱的画面——父母担忧的脸、陆绎冰冷的眼神、姜月严酷的训练、铃兰医学院的爆炸、疯狂马戏团的喧嚣……
不!不能失去这些!
在这生死关头,她意识深处那片“毁灭冻土”再次被引动!一股冰冷、暴戾的意志咆哮着涌出,并非针对外界的食忆蛭,而是……反向冲击她自己的部分记忆!
尤其是那些属于无数次“路人丁”死亡的、充满了痛苦与不甘的记忆碎片!
毁灭意志如同最冷酷的编辑,强行将这些即将被吸走的、可能暴露她核心秘密的痛苦记忆撕裂、粉碎!
“啊啊啊——!”
岑卿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但这种自毁式的行为,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些吸附在她身上、正在贪婪吸食记忆的食忆蛭,如同被喂下了剧毒,身体猛地僵直、膨胀,然后“嘭”“嘭”几声,接二连三地炸裂开来!化作一滩滩灰黑色的粘稠液体!
它们无法承受如此极端、如此充满毁灭性的记忆碎片!
利用这短暂的间隙,岑卿终于冲到了忆碑之前!她的手掌,带着血迹和汗水,猛地按在了那温润光滑的碑面之上!
“嗡——!”
忆碑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将周围浓密的灰雾彻底驱散!
一股庞大、浩瀚、仿佛蕴含着无数时光与秘密的信息流,顺着她的手掌,蛮横地冲入了她的意识!
她看到了……不是她自己的记忆。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破碎的星空。巨大的、如同世界般的舰船在星海中燃烧、解体。无数穿着古老服饰的人影在爆炸和能量风暴中哀嚎、消散。一个悲怆而宏大的意志在星空间回荡,充满了不甘与……守护的执念。
紧接着,画面切换。是一片荒芜、死寂的废墟,风格与“虚空前哨”和那条“寂静回廊”有些相似,但更加古老、破败。一个模糊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种子”,被小心翼翼地埋入废墟的核心……然后,是漫长的等待,以及……侵蚀的开始。
“虚影”侵蚀!
最后,所有的画面凝聚,定格成了一扇门。一扇巨大、古朴、布满了无数复杂锁孔和符文、紧紧闭合的……门。
门的后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仿佛源自万物起源的气息,同时也蕴含着……极致的危险。
“摇篮……”岑卿无意识地喃喃出声。
这就是“摇篮”?那扇门后就是?
信息流戛然而止。
忆碑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周围的浓雾再次合拢。
岑卿瘫软在忆碑前,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透。刚才那短暂的信息冲击,几乎耗光了她最后的心神。
她没有得到关于自己出路的直接答案,却意外地窥见了关于“摇篮”和“虚影侵蚀”的惊人碎片!
那扇门……就是“钥匙”需要打开的东西吗?
那些破碎的星空和舰船……是“摇篮”的过去?
还没等她理清思绪,一股更加阴冷、更加庞大的气息,伴随着守墓人那沙哑的声音,从浓雾深处缓缓逼近:
“你……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