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浓雾如同凝固的棉絮,沉重地压在扭曲的林木之间。岑卿背靠着一棵表皮冰凉、布满瘤节的怪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湿冷的雾气与那股甜腻的腐朽气味。精神力接近干涸,身体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立,记录仪损坏,提灯丢失……情况糟糕到了极点。
她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恢复,并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强撑着树干,她艰难地站起身,目光在浓雾中警惕地扫视。能见度太低了,超过十米便是一片混沌。她只能凭借直觉和脚下松软、布满腐烂落叶的地面触感,选择一个方向,缓慢前行。
脚步声在死寂的森林中被吸收,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浓雾仿佛有生命般缠绕着她,带来一种粘稠的、试图渗透进意识的寒意。她不得不分出一丝心神,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精神壁垒,抵御着这种无孔不入的环境侵蚀。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浓雾中隐约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一块……石碑?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果然,那是一块半人高的、表面覆盖着厚厚苔藓和黑色污渍的石碑。碑文早已磨损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扭曲的符号,透着一股古老和悲伤的气息。
坟墓?在这片诡异的森林里?
她绕着石碑走了一圈,发现周围类似的石碑不止一个,而是零零散散,隐没在浓雾中,形成了一片规模不小的墓园。这些坟墓大多简陋破败,仿佛被遗忘了无数岁月。
是谁埋葬在这里?又是谁在守护?
就在她心生警惕之时,一个苍老、沙哑,仿佛两块粗糙石头摩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迷途者……你不该来这里……”
岑卿猛地转身,精神力瞬间绷紧,尽管所剩无几。只见浓雾中,一个佝偻着背、穿着破烂黑色长袍、脸上布满深深皱纹如同树皮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他手中拄着一根扭曲的木杖,杖头顶端镶嵌着一颗浑浊的、没有任何光泽的灰色珠子。
他的眼睛浑浊不堪,几乎看不到瞳孔,却仿佛能穿透浓雾,直直地“看”着岑卿。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岑卿声音沙哑地问道,身体微微下沉,做出防御姿态。
“我是……守墓人。”老者的声音缓慢而空洞,带着一种历经无尽岁月的疲惫,“这里是……迷失之墓。埋葬着那些……找不到归途,亦无家可归的……魂灵。”
迷失之墓?埋葬魂灵?
“你是活人?”岑卿盯着他,感受不到对方身上有明显的生命气息,但也不同于鬼域中那些纯粹的怨灵或实体。
守墓人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穿过空洞的笑声:“活人?死人?在这里……界限早已模糊。我守着这些坟墓,等待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安息。”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望向无尽的浓雾:“你身上……有很重的‘标记’气息,还有……不属于这里的‘回响’。你来自……外面?”
外面?是指其他鬼域,还是现实世界?
“我意外落入此地。”岑卿谨慎地回答,“如何才能离开?”
“离开?”守墓人缓缓摇头,木杖轻轻顿地,“进入迷失之墓的生者,很少能再找到出去的路。浓雾会吞噬方向,亡者的低语会混淆心智……最终,你也会成为这里的一座新坟,等待着下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出现的守墓人。”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宿命感。
“总有办法。”岑卿不为所动,眼神依旧冷静,“任何地方,都有其规则。”
守墓人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眼睛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看向岑卿那布满伤痕、却依旧挺直的身躯,以及那双即使在虚弱中也燃烧着不屈意志的眼睛。
“规则……是的,规则。”他喃喃道,“迷失之墓的规则……是‘遗忘’与‘执念’。亡者因执念不肯离去,生者因遗忘而迷失方向……”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浓雾深处:“在这片墓园的深处,有一座‘忆碑’。据说,触摸它的人,能看到自己最深刻的记忆,或者……找到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或许……那里有你要的‘路’。”
忆碑?看到最深刻的记忆?找到渴望?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陷阱。但在绝境中,任何线索都值得尝试。
“我怎么相信你?”岑卿问。
“信与不信,在于你。”守墓人缓缓转身,佝偻的身影开始融入浓雾,“我只是一个……指引者。选择,在你手中。但要小心……忆碑周围,徘徊着最贪婪的‘食忆蛭’,它们以记忆为食,尤其喜欢……鲜活而强烈的‘执念’。”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浓雾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岑卿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守墓人的话真假难辨,但“忆碑”是目前唯一的线索。食忆蛭……听起来和寂静回廊的噬忆幽灵类似,但可能更加难缠。
去,还是不去?
感受着体内所剩无几的力量和越来越沉重的虚弱感,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停留在这里,只会被浓雾和虚弱慢慢耗死。
她看了一眼手腕上依旧漆黑一片的记录仪,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向着守墓人指示的、墓园深处的方向,再次踏入了浓雾之中。
这一次,她的目标明确——找到“忆碑”,看清自己的记忆与渴望,找到离开这片迷失之墓的道路。
浓雾翻涌,如同无数双窥视的眼睛。森林深处,亡者的低语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