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暖。
木齐章三人正在店铺门口安静等待,木建军有些无聊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陈星靠墙站着。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胡同口,由远及近。
来人推着一辆旧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褪了色的工具包。
他身材精瘦,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劳动布工作服,上面沾着点点斑驳的油漆痕迹。
正是赵工匠。
他快步走到近前,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额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看到木齐章三人,他连忙停下车子,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拘谨但十分真诚的笑容:
“对不住,对不住,让几位同志久等了吧?”
他语气带着歉意,一边用搭在脖子上的旧毛巾擦了擦汗。
“没有没有,赵师傅您很准时。”
木齐章迎上前一步,微笑着回应。
她迅速打量了一下赵工匠,面相憨厚,眼神实在,手掌粗糙,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许腻子粉,一看就是常年在第一线干活的手艺人。
这第一印象,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陈星也走了过来,对赵工匠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他的目光扫过赵工匠的工具包和自行车,眼神锐利,但并未表现出任何怀疑。
“这就是铺面了,赵师傅您里面请,先看看情况。”
木齐章侧身打开门锁,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工匠连忙点头,跟着走进店铺。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站在屋子中央,认真地环顾四周。
他看得非常仔细:抬头检查屋顶和墙角是否有漏水或开裂,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地面的平整度,又凑近墙壁,仔细查看墙皮的剥落情况和基层的牢固程度。
看完一圈,他才转向木齐章,搓了搓手,语气诚恳地说:
“同志,这屋子有些年头了,墙皮酥了不少地方,直接刷漆肯定不行,挂不住。
得先把松动的墙皮全部铲掉,用腻子找平,打磨光滑了,才能上漆。
这样刷出来,墙面才平整光亮,也耐久。”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工序,解释得清晰明了。
木齐章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她对装修是外行,但赵工匠这番话,听起来在理且负责。
她补充道:
“赵师傅,我们是打算开服装店的,墙面一定要干净亮堂。
漆料要用好一点的,颜色要白得正,不能泛黄。”
“我懂,我懂。”
赵工匠连连点头,眼神里透着一股“您放心”的认真劲儿:
“卖衣服的店面,讲究的就是个清爽亮堂。
漆料您放心,我老赵干活从不糊弄,一定用结实耐用的好漆,刷出来保准又白又亮。
工期我也给您算好了,”
他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
“铲墙皮、刮腻子、打磨、上漆,前后得干透,起码得……四天到五天。
您看成不?”
这时,陈星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老旧的木工卷尺,对赵工匠说:
“赵师傅,我们再一起量一下具体尺寸,算料也准确些。”
“哎,好,好!”
赵工匠赶紧应道,主动上前配合陈星。
两人一个拉尺,一个记录,配合默契。
陈星负责读取和报数,声音清晰,赵工匠则负责固定尺头和对尺,动作熟练。
量到一些特殊角落时,赵工匠还会主动指出需要注意的细节,比如墙角是否垂直,窗框边沿如何处理等。
陈星默默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赵工匠都一一认真解答。
整个量房过程,高效且专业。
木齐章在一旁看着,心里更加安定。
陈星的细致和赵工匠的熟练,让她对这次合作充满了信心。
尺寸量完,料也初步估算好。
陈星看向木齐章,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木齐章微微点头。
陈星便对赵工匠说:
“赵师傅,就按您说的工序和工期来。
工钱也按咱们之前说定的市价。
料您负责采购,我们验收,实报实销。
您看怎么样?”
赵工匠一听,脸上顿时带着点如释重负的笑容,搓着手连连说:
“成,成,太谢谢几位同志信任了。
我老赵保证把活干得漂漂亮亮的。”
木齐章从口袋里掏出店铺的钥匙,递向赵工匠。
这个动作,意味着他们将这间未来的“根据地”暂时托付给了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手艺人。
赵工匠见状,神情立刻变得格外郑重。
他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才双手接过,紧紧攥在手心。
他看着木齐章和陈星,语气无比认真:“同志您放心,我肯定把活干好,也对得起您这把钥匙。”
“我们相信赵师傅。”
木齐章微笑着说道,事情就此敲定。
赵工匠拿着钥匙,推着自行车离开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看着赵工匠远去的背影,木建军挠挠头:“这就把钥匙给他了?”
陈星看着胡同口,语气平静:“他需要这活计,会比我们更上心。”
木齐章点点头,心中充满期待。
钥匙交给了赵工匠,仿佛也把一份沉甸甸的期待和暂时的轻松一同交付了出去。
忙碌了大半天,此刻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都不自觉地透出一种卸下重担后的轻快。
木建军最是藏不住情绪,他用力伸了个懒腰,骨头节发出“嘎巴”一声脆响,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哎呀妈呀,可算是把最磨人的活儿甩出去了。
接下来就等赵师傅给咱变戏法儿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仿佛已经看到了店铺粉刷一新的样子。
木齐章走在他旁边,嘴角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自然而然地开始规划下一步:
“店铺装修得四五天,咱们不能干等着。
正好趁这个空档,把剩下的那批春装彻底清掉,回笼资金。”
木建军立刻附和,“那些衣服搁着也是搁着,早点卖了踏实。”
对于眼前能看得见的工作,他总是充满干劲。
这时,一直沉默走在一旁的陈星开口了:
“铺面弄好了,不能空着,货源必须接上。”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立刻让木齐章和木建军都收敛了笑容。
是啊,店铺开起来,最根本的还是要有源源不断的货品。
木齐章点点头,眉头微蹙,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陈星说得对。咱们不能像以前那样,卖完一批再跑一趟广州,太耽误时间,成本也高。
最好能跟老班长或者刘老板那边谈妥,建立个稳定的渠道,让他们能定期给咱们发货。”
这个想法之前就有,是生意做大做稳的必然选择,但在这个年代,实现起来却困难重重。
木建军一听,眼睛先是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他挠挠头,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可这……这咋联系啊?总不能隔三差五就打电报吧?
那字儿少得可怜,价钱还死贵,但是写信一来一回半个多月过去了,黄花菜都凉了。”
他的担忧正是这个时代异地商贸最真实的写照。
没有即时通讯,信息传递缓慢且成本高昂。
陈星接过话头,语气沉稳地分析着:
“写信太慢,不适合谈生意。
电报快,但按字收费,说不清楚细节,只能报个平安或者最紧要的事。
打电话是相对好的选择,但……”
他顿了顿,看向木齐章:“需要提前约时间,两边都得去邮局守着,也不方便,而且费用很高。”
木齐章默默听着,心里清楚陈星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情。
这个年代,远距离沟通的壁垒,是制约商业发展的一大瓶颈。
她想起前世一个电话一封邮件就能搞定的事情,在此刻却显得如此奢侈和艰难。
“所以,”
木齐章深吸一口气,总结道,“最靠谱的办法,还是得我们再去一趟广州。
当面和老班长刘老板把合作细节敲定,建立信任,把发货的频率,款式选择,结算方式这些大事都定下来。
有了第一次合作的基础,后面再通过电报或者偶尔的电话来微调,就会顺畅很多。”
“还得去广州啊?”
木建军一听又要长途跋涉,下意识地摸了摸上次被划伤现在已经结痂的手臂,脸上露出一丝畏难情绪。
南方的经历,尤其是那次惊险的遭遇,让他心有余悸。
陈星看了木建军一眼,目光沉稳:
“之前不是说好了吗?这一趟必须去。
不仅是谈发货,也要亲眼看看新的款式。
做生意,不能断档,也不能闭门造车。”
木齐章赞同地点点头:
“陈星说得对。
这一步绕不过去。
不过这次,我们更有经验了,也知道该找谁,该注意什么。”
她给二哥打气,也像是在给自己鼓劲。
三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自家小院门口。
熟悉的门扉,带来一种安心的感觉。
木建军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嘴里嘟囔着:
“行吧行吧,去就去,不过这次可得更小心点。”
他虽然有点怕,但想到能赚钱,还是咬牙下了决心。
他转头看向陈星,语气带着信赖:
“陈星哥,到时候还得靠你多照应着点。”
陈星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最后一个走进院子,反手闩好门。
他看着木齐章,语气肯定:
“清库存这几天,我提前去邮局,试着给老班长发个电报,约个大致的时间,免得我们扑空。”
“好。”
木齐章应道,这种提前规划减少不确定性的做法,正是陈星一贯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