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门口那场短暂的腥风血雨过后,尘土似乎还未落定。
沈梦如的声音清冽而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穿透了死寂的空气:
“你把我的人撞伤了,赔偿一百万!这辆车留下抵债!然后——立刻在我面前消失!”
郑国扬闻言,如蒙大赦!他仿佛抓住了唯一可能的救命稻草,哆嗦着手,不顾地上滚烫,几乎是用爬的姿态扑向自己那辆火红色的法拉利(车门还开着),从置物格里疯狂翻找!他颤抖着掏出支票本和一支金笔,也顾不得找垫的,直接将支票本按在滚烫的引擎盖上,龙飞凤舞地填写起来——那数字“1”后面的六个“0”,写得歪歪扭扭,却带着他全部的生之希望!
“给……给……沈大小姐!您收好!”他双手托着那张薄薄却重逾千斤的纸片,如同敬献圣物般递给沈梦如,声音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急切。
沈梦如接过支票,只冷冷瞥了一眼,确认无误,便再无兴趣看地上的蝼蚁。郑国扬见状,根本不敢去看陈云的方向,也顾不上那辆价值不菲的跑车,连滚带爬地起身,如同身后有恶鬼索命,踉跄着冲上旁边保镖刚刚拦下的一辆出租车,狼狈不堪地绝尘而去!瞬间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云默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头那丝震动更深了。郑天龙的独子,在鹏城乃至整个粤东地区跋扈嚣张的顶级富二代,竟然对这个“沈大小姐”如此敬畏恐惧?不惜当场跪下磕头,弃车赔款也只为求得一条生路?这位沈大小姐背后的家族势力……恐怕是真正盘踞在这片土地上的巨龙!绝非表面看到的“沈氏集团董事长”那么简单!那是凌驾于一般富豪之上的顶级存在!一个眼神就能让郑家这样的首富家庭倾覆!
他无心深究。手臂和小腿火辣辣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处理伤口和巨款的紧迫。他弯腰,一手提起那沉甸甸的黑皮箱(幸好刚才被保镖接住没损坏),另一只手抓起滚落在一旁的破旧麻袋,甩上肩膀背好。
刚迈出一步,一道淡雅如兰似雪莲的馨香随风飘至,瞬间笼罩了他的感官。
一个身影拦在了他的面前,近在咫尺。
陈云抬头。
阳光仿佛在这一刻收敛了刺眼的锋芒,柔柔地勾勒出眼前绝美的容颜——沈梦如那张刚刚脱离冰冷、此刻带着真切关切的脸庞,清晰地映入眼帘。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类的词汇在她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五官精致得如同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没有一丝瑕疵。肌肤白皙胜雪,却透着健康的红晕。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如同两汪倒映着星空的清澈湖泊,此刻湖水激荡,充满了真挚的担忧与迫切想要表达的感激。那是一种不属于凡尘的美,带着天然的高贵与清圣,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渎半分。她就这样站在这里,整个世界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陈云前世虽见过无数绝色,此刻呼吸也不由得微微一窒。他刚才翻滚救人时虽然抱着她,但当时命悬一线,哪容细看?此刻近距离凝视,那种扑面而来的、带着惊人美貌与顶级世家教养加持的尊贵气场,确实拥有动人心魄的力量。
他那一瞬的失神和目光中的“呆滞”(其实是警惕和评估),让沈梦如玉瓷般的脸颊上瞬间飞起两抹动人的红霞,如同雪山顶悄然绽放的桃花。她长睫微颤,贝齿轻轻咬住嫣红的下唇,泄露出一丝属于这个年纪少女的羞涩与尴尬。但那份关切更甚,声音轻柔得如同春风吹拂柳絮:
“先生!真的……非常谢谢你!没有你……” 她微微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目光关切地扫过陈云布满擦伤的手臂和膝盖,那血污的惨状让她眸中的忧虑更深了,“你看你的伤还在流血!求你了,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好不好?万一伤到了筋骨或者……留下后遗症,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她的语气带着罕见的焦急和恳求,如同在说服一个固执却非常重要的人。
陈云被这纯粹的关切触动了些许。他从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美貌中收回心神,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与……冷漠?他平静地摇摇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皮外伤,不碍事。” 他活动了一下手臂,牵扯到伤口,微微蹙眉,但神情坚定。前世受伤家常便饭,这点痛楚,他早已习惯。更关键的是,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被人带去医院,暴露行踪、引人注目!
这份平静得近乎冷酷的拒绝,在沈梦如看来,却像是刻意划开的鸿沟,充满了疏离感,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看着陈云那张虽然年轻、却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坚毅轮廓的脸庞,看着他眉宇间那深邃如墨、仿佛藏着千钧之重的淡漠眼神,心头蓦地泛起一丝从未有过的、奇异的失落与刺痛感。这种被明确推开的感觉,高傲如她,生平罕见。但这感觉并未让她恼怒,反而让她对眼前这个谜一般的少年更添了几分探究欲。
“你……” 沈梦如张了张嘴,还想再争取。但就在此时,她身后的保镖阿泰和助理小玲已处理完现场事务(迅速联系了沈家的人来处理那辆法拉利和“郑家问题”),正略带焦急地看着她,低声提醒着什么。
沈梦如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不再强求。她转身,迅速向助理伸出手。小玲立刻会意,从一个精致的名片夹中取出一张非同寻常的卡片——它不是普通纸片,而是一张由特制薄金箔压制而成的名片! 在阳光下闪烁着内敛而尊贵的柔光!
她双手捧着这张价值不菲的金名片,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诚意,递到陈云面前(尽量避开他受伤的手臂):
“我叫沈梦如。” 她声音放得更加柔和,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今天这份恩情,我沈梦如铭记在心!如果你遇到任何困难——任何事,打这个电话!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她顿了顿,拿出另一张支票(正是刚刚郑国扬赔付的那张一百万元现金支票),连同名片一起递出:
“这笔钱,连同那辆跑车,都请先生收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车的过户手续,我稍后会让人办好,联系通知你。”
百万现金支票!几百万的限量跑车!
这份谢礼不可谓不重!足以瞬间改变一个普通人的命运!围观人群已经响起了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声和低低惊呼!
陈云看着那两张纸(支票和名片)以及跑车的钥匙(被沈梦如示意阿泰放在引擎盖上),眼神深处一丝波澜都没有。金钱?前世他拥有的远不止于此。豪车?不过是代步工具。他更清楚,接受这份重礼,就等于和沈家这位神秘大小姐建立起某种联系。他如今羽翼未丰,根基浅薄,并不想这么快就和这种深不可测的顶级势力牵扯太深,尤其是在彻底了解她之前。
他没说话。在沈梦如几乎带着一丝期盼的目光中,他只是平静地接过了那张金箔名片。指尖触碰到那金属的冰冷质感,他心中暗忖:这张金名片本身恐怕就值不少钱,倒也算一份“医药费”补偿了自己买药清洗伤口的开销。
动作自然地,将名片揣进了那条沾着血迹和灰土的破旧裤兜里。
随即,他拎起皮箱,背着麻袋,绕过沈梦如,目不斜视地朝着银行的方向,径直迈步离开!对那张价值百万的支票和象征财富的跑车钥匙,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先生!” 沈梦如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未能宣之于口的情绪,在他身后响起,“你……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我……”
陈云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在阳光与人群投来的复杂目光中,他只高高地、随意地举起那只受伤血迹未干的手臂,朝着背后的沈梦如,洒脱地、毫不在意地挥动了两下——如同告别一片云彩,也像一个无声的宣告:到此为止。
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的身影很快便汇入了斑马线另一头的人流中,消失不见。
沈梦如站在原地,看着那消失在人潮里的、决绝而孤高的背影,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怔忡与……深深的失落。那双仿佛能倒映星河的美丽眼眸里,困惑与不解汹涌翻腾,最后沉淀为一片复杂难明的情绪。
一个穿着如同街头流浪汉的少年。
反应却快如鬼魅,身手利落地在飞车下救了自己。
面对百万金钱与顶级跑车的馈赠,态度漠然得如同拂过眼前的尘埃。
甚至……连一个名字都不屑于留下,一个眼神都吝于回应。
这到底是什么人?
是深山隐士传人?还是某种她从未接触过的奇异存在?
她沈梦如,作为沈氏集团的掌珠、天之骄女,向来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何曾遇到过这样被彻底无视乃至“嫌弃”的情况?
这种反差,这种神秘,如同在她平静如湖的心底投入了一颗巨大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阿龙!” 沈梦如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查清楚这个人的一切!姓名、来历、背景、住址……所有信息!我都要知道!” 这是命令,也是她内心无法抑制的探究欲在驱使。
她顿了顿,望向银行方向那条古玩街延伸出的繁华,补充道:“还有郑家……不堪大用,更不适合再代表我们沈家在粤东的关系。找新的、干净可靠的……这件事也交给你处理。”
“明白,大小姐!” 阿龙沉声应下,眼神锐利如鹰。他知道,今日之后,整个粤东的水面下,必将涌起一场新的暗流。
沈梦如再无多言,收起所有复杂心绪。父亲一直在念叨的古董展,怕是要开始了。她需要去看看是否有值得收藏的珍品。再次看了一眼陈云消失的方向,仿佛要记住那个模糊的印记,随即转身,在阿龙和小玲的护卫下,快步朝着古玩街深处那更高档、更隐秘的会馆方向走去。
陈云此刻已经拐进了古玩街内的一条稍显僻静的岔路。他循着记忆,找到一家挂着“陈记大药房”招牌的老字号药店。手臂和小腿的伤口还在流血,麻袋和箱子也很沉,当务之急是处理一下,以免失血和感染。
走进凉爽的药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中草药气息。他买了消毒酒精、碘伏、医用棉签纱布、以及外用消炎的金疮粉(云南白药类制品)和两盒消炎药片。药店后面有个小小的、简陋的注射兼小病处理室(当时药店常见配置)。他谢绝了老医师帮忙的好意,自己用镊子夹着浸满酒精的棉球,咬着牙,脸上肌肉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着,面不改色地将伤口处的泥沙、碎石碎屑一点点清理干净。沾血的破布被剪开撕下,露出下面翻卷的皮肉。冷汗浸透了额发和后背,他却一声未吭。那冷静而专注的样子,让旁边本想搭把手的老医师也暗自惊异。
仔细消毒、敷上金疮粉、用纱布包扎好后,剧痛减轻了不少。结账走出药店,他甩了甩受伤的手臂适应感觉,准备直接去银行。
就在他刚走出药房几步,快要拐出这条小巷汇入主街,前往不远处的银行时——
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被拼命压抑的啜泣声,如同断线的珍珠,时断时续地飘了过来。
陈云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在巷口连接主街的石阶角落阴影里,一个穿着简朴白色棉布连衣裙的女孩蜷缩着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同样颜色陈旧、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四方型老木盒子。女孩将头埋在手臂和盒子之间,肩膀剧烈地、无声地颤抖着,那压抑不住的呜咽声正是从她蜷缩的身体里发出来的。她哭得是那样投入,那样无助,仿佛遭遇了天塌地陷般的巨大悲伤。阳光在她身边投下明暗交界线,却驱散不了她周身的阴霾与绝望。
街面上行人如织,脚步匆匆,繁华似锦。有人向这边瞥了一眼,很快又漠然地移开视线,没有人驻足,更无人询问。世态炎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这人世常态。
陈云看着这一幕,前世今生阅历形成的坚硬心防,在这一刻,却被这女孩那如同幼兽般的绝望哭声触动了一丝涟漪。他想起了前世初入社会时的艰难,也想起了家中为供他念书、生病也舍不得花钱看病的父母。一股莫名的恻隐之心,驱使他改变了方向。
他拎着箱子,忍着腿伤带来的不便,缓缓走到离女孩几步远的台阶处坐下,保持了礼貌的距离。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仿佛怕惊扰了她:
“姑娘,怎么了?坐在这哭也不是办法。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上点忙?”
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却温和的声音,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救命稻草!少女猛地一震,哭泣声戛然而止!她似乎很意外,带着强烈的警惕和期盼抬头看去。
当她抬起头,看清坐在旁边不远处的陈云时——
饶是陈云已见过沈梦如那般惊为天人的容颜,此刻心头依然禁不住猛然一跳!
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脸庞,有着一种与沈梦如截然不同的、惊心动魄的美!
沈梦如的美,是带着距离感的、高贵的、如同雪山之巅最纯净的雪莲,需要仰望。
而眼前这女孩的美,是不谙世事的、山间清泉旁不染纤尘的空谷幽兰!
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脸庞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精心雕琢,五官精致得不像话。哭过的眼睛如同水洗过的黑水晶,清澈见底,带着最原始的纯真和懵懂,没有一丝人世间的算计与阴霾。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湿润微颤。白皙的面颊上泪痕未干,如同花瓣沾染了清晨的露水。那股自然流露的怯弱、无助和楚楚动人的仪态,仿佛自带“请勿伤害”的天然屏障。她就像一张纯净无暇的白纸,尚未被命运的笔墨沾染过颜色。那份纯粹的纯真,反而让她在柔弱中生出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女孩看见陈云虽然衣着破旧,还带着伤(刚包扎的纱布很显眼),但他坐姿挺拔,眼神清澈坦荡,并没有街边混混或那种油腻中年人的腌臜感。尤其他的目光,虽然也带着惊艳,却只有纯粹的善意询问,并无任何猥琐或觊觎。这让她稍微放下了心防。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如同被抛弃的小猫,怯生生地问:“先生……你……你真的能帮我吗?” 随即又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切地将怀里那个又旧又脏的木盒子小心翼翼地递到陈云面前,动作间充满了不舍与最后一线希望:
“我……我这件家传的老古董……你要吗?我跑了整整十多家古玩店和典当行……” 她说着,又忍不住哽咽起来,“那些人……他们都说……说是假的,不值钱的!呜呜……可这明明是奶奶临终前才拿出来的传家宝啊……” 她一边诉说自己的遭遇,一边抬起那双泪眼婆娑、写满委屈与不解的美眸望向陈云,仿佛在问:他们为什么都说是假的?它明明是家里珍藏的东西!
陈云内心轻轻叹了口气。如此单纯!直接就把自己撞了南墙的经历和盘托出,在商场上简直如赤手空拳上战场,毫无议价能力。若这真是宝贝,对方压起价来简直易如反掌!
他接过那沉甸甸的木盒。入手便是极其厚重的包浆质感!年代感扑面而来!整个盒子表面都被一层由岁月、汗渍、油脂和尘土共同凝结而成的、厚实油亮的黑色“壳”所覆盖,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根本看不清木材的原貌,更分辨不出纹理或任何原有漆色的痕迹。如同在地下封存了千年出土的木乃伊。
他轻轻打开铜制的、同样被黑亮包浆裹住的小搭扣。
木盒里衬着褪色的、触感已经腐朽的蓝色锦缎(年代感十足)。锦缎之中,被柔软的黄色旧棉布紧紧包裹固定着一把紫砂壶。只一眼望去,陈云眉峰就不易察觉地微挑!
太新了!新得过分!
壶体线条古朴流畅,是一把经典的扁壶造型。壶身色泽光润,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近乎于现代工艺品的细腻光泽。壶身、壶盖、壶钮各处都干净整洁,毫无岁月侵蚀留下的摩挲痕迹或使用磨损。难怪那么多店铺打眼拒收——它看上去简直就像昨天刚刚从制壶师窑炉里捧出来的新品!与现代仿品的“贼光”唯一不同之处,在于那内敛的温润莹泽中,隐隐透着一股子……古意?
带着这份直觉,陈云的神色变得极为专注肃穆。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把看起来过分“崭新”的紫砂壶从固定的棉布托中取出,捧在掌心。动作轻柔得像在捧起一个沉睡千年的婴儿。
上手!
指尖触及壶身的刹那,那温润细腻、如同触摸上等羊脂玉的奇异手感猛地传来!这是经过特殊手法锤炼、窑火精控才能达到的顶级泥料质地!绝非凡品!
再看细部:壶体呈流畅的扁圆,短流(壶嘴)前端微微弯折上扬,线条极为考究。壶把弯曲成浑圆的环形,与壶身比例恰到好处。壶盖微隆,盖面上精心环刻了一道凸起的棱纹作为装饰,中心位置是一个造型雅致、同样呈扁圆状的小提钮,与壶身形状遥相呼应。底部稳稳承接着一圈低矮的圈足,保证了茶壶的平衡稳固。
陈云屏住呼吸,将壶小心翻转——
圈足底部正中,赫然刻着两行、共六个细若蚊足的楷书小字!
刻字是直接用工具在泥坯半干时以腕力阴刻进去,力道精准入微:
“甲辰秋月” 落款 “大彬”!
字迹工整挺拔,带着明朝文人特有的清雅书风,“时”字省去姓氏的习惯用法赫然在目!尤其那个“彬”字的收锋回笔,带着大彬作品特有的内敛风骨!绝非后世寻常匠人所能摹写其神韵!
明代制壶大师——时大彬的手笔!而且是其晚年技艺炉火纯青、臻于化境时创作的精品代表作之一!
陈云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前世他曾在佳士得拍场上亲眼见证过一件类似的时大彬精工扁壶(无具体年款),拍出过近千万的高价!时大彬的作品最为独特的,便是其选用经特殊古法沉腐炼制、绝无仅有的顶级紫砂泥料,加之其独特、无法复制的配土秘方和高超入神的窑火控制技艺!烧成后,胎体精纯如玉,异常紧密,表面如同涂抹了一层自然生成的保护釉膜!即使经历数百年岁月沧桑与使用摩挲,只要不被外力磕碰损毁,其表层那层微妙的莹润光泽与洁净感,便能长久保持如新!如同凝固了时光!
这也就是为何这把壶看起来如此“新”!这是时大彬作品最令人叹为观止、也最难被仿制的核心特征与独门防伪标记!非浸淫此道多年的顶级鉴师,绝难通过这种表象窥见其真正的价值内核!
“时大彬……大彬扁壶……壶中神品!” 陈云在心底低呼。前世对这件“新若处子”的扁壶的印象瞬间清晰起来!
他强自压下心头激荡,抬头,望向那个正用希冀又忐忑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一举一动的绝美少女。她那张因泪水洗涤更加纯净无暇的脸庞,让人心生怜惜。
“姑娘,” 陈云的声音放得更加温和,“能告诉我……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要卖掉这样珍贵的‘传家宝’?” 他刻意用了“珍贵”两个字,却没说破其价值。
少女听到“珍贵”二字,黯淡的眼眸中瞬间亮起一簇小小的希望之火!如同冰封湖面破裂的第一缕阳光。她用力点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急切地诉说:
“我爸爸……爸爸他病了,重病!医生……医生说只有做一场大手术才能活命……可手术费……要五万多!还有后面住院吃药……” 她说着,泪珠又在眼眶里打转,紧紧抱着盒子,“我们……我们家为了给我哥还赌债……早就什么都没有了……妈妈昨天晚上……才把我拉到一边,哭着从箱底……拿出了这个木盒子……说这是当年爷爷救了一位落难的老先生,人家临走留下的东西……一直当传家宝藏着……不到家破人亡的关头……绝对……绝对不能动……爸爸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她哽咽着,带着哭腔,“我叫……我叫曹玉。”
姓曹?!爷爷救过的老先生?!
这两个关键信息如同两道惊雷,瞬间劈中陈云的脑海!前世的记忆碎片猛烈翻涌!
他想起来了!
前世故宫库房秘档中,曾记载过一段尘封轶事!清同治年间,一位落难的宫廷供奉制壶巨匠,为避大祸,流亡至南方。曾在粤东一处偏僻山村,被一户姓曹的耕读之家搭救收留,藏匿数月之久!那位巨匠为报答救命之恩,临别时将自己珍藏毕生心血、最钟爱的一件巅峰作品赠予了曹家救命恩人,作为传家之宝!
而这件作品,正是他晚年最得意的几件神品扁壶之一!特征便是落款“甲辰秋月、大彬”!
眼前这女孩!叫曹玉!这壶的来历!时间点!完全吻合!
“果然是曹家后人……”陈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唏嘘与历史的苍茫感。昔日先祖救人于危难,如今后世子孙却落到了无钱为父治病、不得不贱卖救命之恩的信物来换取救命钱的境地!这是何等的命运轮回?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1997年!这个新旧世纪激烈碰撞、社会急剧转型的时代浪潮之下!
他看着眼前如同空谷幽兰般美丽脆弱、却即将被命运巨轮碾碎的曹玉,看着她怀中那把代表着无价艺术巅峰和一段厚重江湖恩义的紫砂扁壶,手中的现金支票似乎变得更加沉重。
(银行,就在几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