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那温情而悸动的氛围,终究还是被江予安身体最诚实的反应打破了。
他双腿的痉挛并未因那个深吻和拥抱而彻底平息,反而像是积蓄了力量,再次卷土重来。原本只是细微的抖动,迅速升级为剧烈的、不规则的抽搐,双脚在轮椅的踏板上不受控制地弹动、敲击,发出杂乱的声响,真像是在跳一场身不由己的、痛苦的“踢踏舞”。
这剧烈的痉挛带动着他的整个下半身,甚至牵扯到腰腹核心,让他原本坐直的身体被这股力量带得微微向下滑落,姿势变得有些别扭和吃力。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就伸出手,想抱住他的腰,帮他把身体往上托一托,让他坐得更舒服些。
“月月,别碰我——”他几乎是立刻出声制止,声音因为强忍痛苦而绷得紧紧的,尾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抽气声,“——撕……”
他倒吸一口凉气,眉头死死拧在一起,额头上瞬间又沁出了一层薄汗。显然,此刻任何外部的触碰,对于他正处于高度兴奋状态的神经和肌肉来说,都可能是火上浇油,只会加剧那份撕裂般的痛楚。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不敢再碰他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轮椅上被这无形的痛苦浪潮反复拍打、冲击。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闷又疼。
满脑子只剩下一个疯狂叫嚣的念头:去医院!必须去医院!他回来了,不能再拖了,那个他出发前答应我的检查,必须立刻、马上提上日程!
这阵不知持续了多久的痉挛,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当那疯狂的跳动和抽搐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他的双腿重新回归到那种令人心碎的、毫无生气的死寂状态时,他整个人也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精神,疲惫不堪地向后重重靠倒在轮椅靠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更无暇去顾及自己那双已经从踏板上滑落、无力垂坠着的脚。
我立刻俯身,小心翼翼地将他那双失去支撑、显得有些扭曲的腿抬起来,轻轻地放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让他的脚踝和脚掌能有一个柔软的依托。然后,我动手脱掉他的鞋袜。
失去了鞋子的束缚,他的脚便毫无自主能力地、软绵绵地向一侧歪倒,脚掌和脚趾呈现出一种松弛的、不自然的姿态,皮肤的触感也比常人要冰凉一些。
我用掌心包裹住他冰凉的脚,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然后熟练地用拇指按压他脚底和腿部的几个穴位,轻柔地揉捏着小腿肚子上有些僵硬的肌肉。这是我之前特意学的,希望能在他不舒服时,多少能帮他缓解一点点。
一边按着,我一边抬起头,看向他紧闭着双眼、满是倦容的脸,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江江,”我唤着他私下里亲昵的称呼,“你走之前说过,回来要去看医生的。这下,该去了吧?”
这不是商量,而是提醒,是坚持,是看到他如此痛苦后,我无法再坐视不管的决定。
他看到我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没有再找任何借口,只是深深地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应道:“好。”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我立刻趁热打铁,将他的手机递到他手边,“你现在就挂号,挂好号我陪你去看。” 我必须把这件事立刻敲定,不留给他任何反悔或拖延的余地。
他接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很快便告诉我:“挂好了,是后天的号。”
“嗯。”我点了点头,没再多说,继续专注地帮他按摩腿脚。能挂上号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空气中沉默了片刻,只剩下我手指轻柔按压的细微声响。他歪着头,目光一直落在我低垂的脸上,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了然和试探:“听说……你去过律所了?知道我不是出差,是请假了。”
他这是准备老实交代了?我心中微动,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没有抬头看他,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装作一副并不怎么好奇的样子,平淡地点了点头:“是啊。前台是这么说的。”
我甚至还帮他把沈煜明提供的“理由”说了出来,“不过沈煜明后来解释了,说你是去拜访不在名单上的老客户,虽然是请假,但其实也算公事。”
我这个反应,显然出乎江予安的意料。他大概预想了我会生气、会质问、会委屈,唯独没料到我会是如此平静,甚至主动为他“找好了”理由。
他撑着额头,探究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表面下,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赌气、好奇或者不满的痕迹。
然而,我偏不让他满意。
我仔细地按摩完他的腿脚,感觉到他腿部的肌肉稍微放松了一些,便小心地将他的双脚重新抬起来,稳稳地放回轮椅踏板上,调整好位置。
然后,我站起身,面向他,脸上带着最自然不过的表情,仿佛刚才那段关于“请假”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一样,语气如常地对他说:
“我饿了。”
我就是不问他出差具体去做了什么,
我就是不给他机会解释那民宿和婚礼照片,
我就是要让他自己心里犯嘀咕,让他着急,让他主动来告诉我,他精心准备的、那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