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公子步履匆匆地迈进雅间,还未坐定便端起茶盏猛饮一口,气息微促地说道:“确定了,内外都有人把守,与蔡督军有牵连的皆在清查之列。如今那个小楼针插不进、水泼不入。昨日他惯请的郎中要入内问诊,竟被拦下搜身,连药箱都扣下了。只许他进去诊脉,确认病症后由旁人另行配药。”
宋少轩指节轻叩桌面,沉吟道:“我这儿有一瓶药,服下一粒便可令脉象呈肺痨重症之状。只需片刻便能起效,维持数个时辰不露破绽,纵是太医亲诊也难辨真伪。只是……该由何人将此药送至他手中?”
他目光转向常灏南:“张广那位师兄倒是合适人选。可惜如今仍在狱中服刑,能否设法让他暂离牢笼?”
常灏南唇角微扬,从容应道:“你以为监牢真是铁板一块?只要银钱到位,没有凿不开的墙。”
“甚好!”宋少轩自袖中取出两张银票,“这张是昨日香炉的款项。那这一张银票可够打点明白?”
常灏南接过银票略瞥一眼,指尖在票面轻轻一弹:“只多不少。三日之内,必让你见到活人。若此事不成,我这副局长也不必当了。”
“一言为定。”宋少轩当即拍板,“你速去安排此事。林公子,劳你绘制宅院详图,标出最稳妥的潜入路径与各处关卡。我这就去寻张广,由他出面说服师兄。”话音未落,三人已各自行动。
这时候的大狱里,凌四的日子也不怎么得。他跟胡二在外头本就不擅打斗,瞧着人不少,可跟牢头狱霸比,压根不够看。
前些天,狱里的头儿就没缘由地找上门来挑茬。瞅着凌四躺在草垛上,正让长贵给揉着捏着享清福,那主儿上去就照他屁股踢了一脚。
“你嘛你瞎啊?没瞅见爷走过来,你碰着爷了?”又补了一脚,“起来,给爷赔个不是!”
凌四心里犯嘀咕,虽有气,但也知道什么人,没好气地站起身:“您这是怎么个意思?我没招您没惹您吧?咱哥俩井水不犯河水,今儿个您是打算拿我立棍?”
“哟呵,还懂这儿的规矩啊?那你就是认得着爷了呗!知道这儿的门道不?爷今儿个就是想寻俩钱花花,没别的意思。你进来时都砸了六百大洋,可你小子就是个棒槌。外头公家那边打点得倍儿利索,里头咱哥几个你倒不招呼了?这事儿办的,瞧不上咱们是不是?你小子到底在街面上混过没啊?不懂“里外都得匀和匀和”的理儿?”
凌四气得肝儿颤,可眼瞅着人家那边人多势众,领头的又人高马大,只能把火压下去,低着脑袋问:“这位爷,您开个价,我听听。”
“不多,也六百大洋。给了,你就接着躺你的。不给也行,往后咱哥几个天天让你躺这儿!听明白了吗?”说着,他上前拍了拍凌四的脸,眼神带着挑衅。
“我日你祖宗!”凌四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猛地抬腿飞踹,一脚正蹬在对方裆部,踢完转身就跑。他本就是吃飞贼这碗饭的,腿脚快得很,没人能撵上。眼看要被抓住,他一蹬墙、一蹦高,又躲开了围堵。
几十号人愣是满狱地追,连个人影都抓不着,这伙人憋的那股火儿就别提了。偏巧一心巴结凌四的长贵跑不动,这火气全撒他身上了。
一顿拳打脚踢下来,长贵直挺挺躺在地上,动都动不了。这时候狱卒才慢悠悠过来,把狱霸的手下轰走,瞥了长贵一眼,撇着嘴说:“哟,这主儿有意思嘿,进了牢里还不安分,弄副黑镜子戴着装时髦,挨揍也是活该!”
连着几天都是这光景:凌四天天躲着跑,长贵天天挨揍。这帮混混也有分寸,只往脸上招呼、背上踢,下三路半下都不碰。看着伤得厉害,其实全是皮外伤。
打得多了,有时也绕过长贵,抓个凌四的其他手下揍一顿。没几天工夫,大伙儿都看明白了:这事儿就是狱卒默许的,说不准俩人本来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就在这时候,外头递进来一封给凌四的信。按规矩,犯人是没有什么隐私可言,信得先过狱卒的眼。没多大一会儿,狱里管文书的那主儿就傻了眼,手里攥着信纸,慌里慌张地往管事们那儿跑。
“坏了坏了!闯大祸了!”他一进门就拍着大腿喊,“我早跟你们说过,这主儿进来时有人塞那么多钱,判的日子又这么短,背景指定小不了!老几位,当初你们怎么就愣是不信我的话呢?”
众人见他脸都白了,也跟着慌起来,围上来追问:“到底怎么了?那信上写的嘛啊,能把你吓成这样?”
文吏重重叹口气,声音都发颤:“他师弟来信说,京里头有人要收他!只要他点头,立马就能放他出去。人家说了,一个电话就能把事儿办妥,半个时辰就能上火车走!”
“嗨,我当多大事呢!”有人听完撇撇嘴,满脸不屑,“不就是上京城给人当奴才嘛,你这是自个儿吓自个儿,至于吗?”
文吏急得直跺脚,指着他们鼻子说:“你们懂个嘛!咱哥几个是不是奴才?咱那主子,能打个电话就从外地把人捞出去吗?别以为奴才都一样,人家那可是京城的主子!能比吗?”
这话一出口,众人脸色“唰”地全变了,哪儿还敢怠慢。几个人撒腿就往牢里跑,把凌四恭恭敬敬地请进了管事房,又是搬椅子又是倒茶,客客气气把信念给他听,末了还得陪着笑问:“凌四爷,您看……这信咱怎么回人家好?”
凌四心里头“腾”地一热,果然还是师弟靠谱,关键时候总来帮他。他当下一摆手,底气也足了:“去!怎么不去!我师弟在京里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回我跟着他,也能享几天福了!”
众人一听,连忙点头哈腰地出去回话。凌四也起身,冲牢里的兄弟抱拳打了个招呼,说要跟大伙儿道个别,还拍着胸脯说,用不了多久,指定把他们都从这儿捞出去。
这话刚落地,就见地上的长贵“噌”地动了——原先他还在那儿装死呢,这会儿哪儿还顾得上疼,连滚带爬地凑到凌四跟前。一把抓住凌四的裤腿,鼻涕眼泪一块儿流:
“凌四爷!凌四爷您可不能忘了小的啊!这些日子小的鞍前马后伺候您,没敢有半点儿怠慢!您瞧瞧小的这脸,还有这背,全是为您挨的揍啊!”他说着就往地上跪,“咚咚”磕了两个响头,“求您高抬贵手,要是有机会,千万拉小的一把,带小的也出了这破地方吧!”
“放心,爷不是忘记兄弟的人。”凌四撂下话就走了。
果然,他一出去就有轿车在大墙外等着。众多狱中管事暗叹,看来凌四的师弟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