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眠从回忆中抽离,看着面前的人。
沈衣川坐在她面前,额前的碎发微微濡湿,贴在皮肤上。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脖颈上凸起的青筋——那是他紧张时的样子,和三年前在她家楼下跟她表白时一模一样。
“我有话跟你说。”他的声音很哑,却异常坚定,“眠眠,给我十分钟,就十分钟。”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跟你说的。”温月眠别过脸,不去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一看见他眼底的哀求,那些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肠,又会软得一塌糊涂。
“关于三年前。”沈衣川的声音压得很低,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最软的地方,“我必须跟你解释。”
温月眠的身体猛地一僵。
三年前。
这三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插进锁孔,用力一拧,那些被她死死钉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突然就汹涌地冲了出来。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不去看他,声音却发颤,“三年前的事有什么好解释的?沈衣川,你说我腻了,说受够了我,说我们不合适,这些难道都是假的吗?还是说,你现在觉得我配得上你了,又想把我捡回去?我好不容易放下你,重新去生活,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又快又急,像在发泄积压了三年的委屈。说完她就后悔了,那些藏在坚硬外壳下的卑微和不甘,还是没能藏住。
沈衣川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想碰她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不是的,眠眠,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温月眠仰起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在割他的肉。沈衣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疲惫里多了些什么,像愧疚,又像绝望。
“那天晚上在我公寓的是炒作对象。”他低声说,声音涩得厉害。
温月眠笑了,笑得眼泪直流,“炒作需要穿你的衬衫?需要在你公寓待到半夜?沈衣川,你当我还是三年前那个傻子吗?”
“是她故意的。”沈衣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很快压下去,带着压抑的怒火,“她趁我去书房接电话的时候,自己换了我的衬衫,还把她的鞋子摆在玄关。我出来的时候,你已经站在门口了。”
“我信你才怪。”温月眠别过脸,肩膀微微颤抖。
他自嘲地笑了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反正你也不会信。”
温月眠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其实听见了他没说完的话,可三年前的画面太清晰,清晰到她不敢相信任何解释。就像掉进冰湖里的人,抓不住任何浮木,只能任由自己往下沉。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擦掉眼泪,声音冷得像冰,“沈衣川,我们已经分手三年了。这三年里,你是高高在上的大明星,我是一个小透明,我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意思吗?”
“有意思。”沈衣川看着她,眼神固执得像个孩子,“因为我从来没放下过你。”
温月眠的心猛地一跳。她抬起头,撞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眼底有红血丝,有思念,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执拗,像沉在深海里的光,微弱,却不肯熄灭。
“眠眠,你听我说完,好不好?”他握住她的手,声音放得很轻,几乎是恳求,“就听我这一次,听完之后,我尊重你的选择。”
房间里很静,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的微弱声响。温月眠看着他眼底的光,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沈衣川像是松了口气,他看着她,思绪拉回从前。
“三年前,我刚凭那部古装剧走红,公司给我安排了很多行程,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那时候我最怕的不是累,是怕自己站得太高,摔下来的时候,会砸到你。”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总来探班,每次都要绕很远的路,躲躲藏藏地从侧门进来,就为了给我送一份便当。有一次被粉丝误以为是私生,她们围着你骂。我赶到的时候,你正低着头,把脸埋在围巾里,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温月眠的手指猛地攥紧。她当然记得。那天她蹲在地上,听着那些恶毒的咒骂,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直到她们觉得没劲离开后,沈衣川把她拉起来,紧紧护在怀里,她才敢哭出来。
可后来呢?后来他就开始躲着她,开始对她冷淡,开始说那些伤人的话。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沈衣川的声音有点抖,“我是个演员,活在聚光灯下,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我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骂我,但我不能不在乎他们怎么对你。你是我从小捧在手心里护着的小公主,不该是这样的。”
他继续说,声音涩得厉害,“那时你在试镜唐导的《花容天下》的女一号,我的经纪人拿你的前途威胁我,说我要是还执迷不悟,就断了你的前途。我本来是想大不了我退圈,回家继承家里公司,可是我想起我和我爸之间的赌约,我犹豫了。”
温月眠的呼吸一滞。她从来不知道这些。
“我跟他吵了一架,我说我可以不要事业,我只要你。”沈衣川笑了笑,笑得很苦,“可他说,你以为你不要事业,就能保护她吗?你别忘了,你现在的对手有多狠,他们找不到你的黑料,就会从她身上下手。到时候,她承受的,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我害怕了,眠眠。”他转过身,看着她,眼底的痛苦几乎要将她淹没,“我一想到那些人可能会对你做的事,就觉得浑身发冷。我不怕他们毁了我的事业,我怕他们伤害你。我知道要是真的发生了,以干爸干妈的能力会为你讨回公道,但是,眠眠,这也会毁了你的前途,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演戏,真的喜欢演员这个职业……”
“所以你就选择用最残忍的方式推开我?”温月眠的声音发颤,眼泪又掉了下来,“沈衣川,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话对我来说,比那些人的咒骂还要疼?”
“我知道。”沈衣川的声音哽咽了,“我知道我说的那些话很伤人。可我只能那么做。我必须让你彻底死心,让你觉得我是个混蛋,是个渣男,这样你才会走,才会远离我,才会安全。”
“那天晚上,林薇薇来我公寓,是我经纪人安排的。”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说一件极其艰难的事。
“我没办法,眠眠。”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我以为我能控制住局面,可我没想到林薇薇会那么做。我出来的时候,你已经站在门口了。”
“我看着你的眼睛,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说,声音很轻,“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所以我只能说更狠的话,只能让你更恨我。我说我腻了,说我受够了,说我们不合适,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剜我自己的心。”
“你转身走的时候,我差点就追上去了。”他的眼眶红了,“可我不能。我看着你走进雨里,看着你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我才敢蹲在地上哭。”
“林薇薇后来找过我,说只要我跟她公开恋情,她就帮我压下那些照片。”沈衣川的声音冷了下来,“我扇了她一巴掌,跟她解约了。公司雪藏了我半年,那半年里,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再想起我。”
“我不敢联系你,不敢打听你的消息,怕自己忍不住去找你。”他看着她,眼神里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我只能拼命工作,用拍戏来麻痹自己。可每次看到跟你长得像的人,每次听到你喜欢的歌,我的心都会疼得厉害。”
“我以为时间久了,你就会忘了我,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开始新的生活。”他的声音带着自嘲,“可是我不甘心,你是我娇养的玫瑰,本来就是我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不好。”他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愧疚。
想起什么,沈衣川抬起头,眼神恳切,“眠眠,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从来都没有。”
房间里很静,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温月眠的心上。她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看着他说起那些往事时痛苦的表情,心里的冰层,好像在一点点融化。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背叛和伤害,背后藏着的是这样的苦衷。原来他不是不爱了,而是爱得太深,深到宁愿自己承受所有的痛苦,也要把她推开。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早点告诉她?为什么要让她在误会里挣扎三年,在每个深夜里被回忆凌迟?凭什么他觉得这是为她好?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温月眠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鼻音,“沈衣川,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
她想起自己刚分手时,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想起自己看到他和林薇薇的绯闻时,躲在被子里哭到窒息。想起自己努力学着忘记他,却在看到他的海报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沈衣川的心像被狠狠揪住,疼得他说不出话。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对不起,眠眠。”他的声音哽咽了,“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对不起,我太蠢了,以为这样是为你好,却不知道……却不知道会让你这么疼。”
温月眠没有躲开。他的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烫得她眼眶发热。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和思念,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她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你这个混蛋……沈衣川你这个大混蛋……”她捶打着他的后背,声音里充满了控诉,“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凭什么让我一个人难过这么久……”
沈衣川紧紧抱着她,任由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背上。她的力气很小,根本不疼,可他的心却像被揉碎了一样,疼得厉害。
他把脸埋在她的发顶,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眼泪无声地掉下来,浸湿了她的头发。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地说,声音嘶哑,“都是我的错,月眠,你打我骂我都好,别再哭了,好不好?”
温月眠哭了很久,直到哭累了,才渐渐停了下来。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忽然觉得很安心。那些三年来的委屈和怨恨,好像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沈衣川,”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你以后不许再骗我了。”
沈衣川看着她,用力点头,眼眶也红了:“再也不了,眠眠,再也不骗你了。”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温月眠没有躲开,只是闭上眼睛,任由眼泪再次滑落。
窗外雨渐渐停了,月光落在两人身上,像一层温柔的滤镜。三年的误会,三年的思念,三年的痛苦,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归宿。
也许他们错过了三年,也许他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但至少现在,他们重新握住了彼此的手。
沈衣川紧紧抱着她,仿佛要把这三年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眠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温月眠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可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圈住他腰的手,已经说明了一切。
走廊里很静,只有两颗紧紧相依的心跳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敲出最动听的旋律。
沈衣川抱着怀里的人,想起和父亲的赌约。
沈父对于他要进娱乐圈很是反对,但是拗不过沈衣川,于是二人打了赌,沈衣川在娱乐圈的时间里不能用沈家嫡长子的身份去获取资源,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那时的他,天不怕地不怕,答应了赌约,和温月眠分开后,他把自己逼到了极限,三年时间获得了影帝奖杯,向父亲证明了没有沈家的帮忙,他可以做到。
可是内心的依旧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