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椅腿抡下去,二皇子怕是要骨断筋折!
比踢人厉害多了。
他下意识瞟向太后,见太后依旧斜倚在榻上,凤目半阖,神色难辨;
皇后跪在地上,脊背绷得笔直,鬓边珠钗微微晃动,想来也揪着心。
殿内静得能听见呼吸声,陛下握着椅腿转过身,一步步朝着二皇子走去。
德福闭了闭眼,只觉那脚步声像踩在自己心上。
每一步都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今儿这慈宁宫,怕是真要乱了。
自己能替皇帝陛下挨耳刮子,但是可轮不着自己替皇子挨板子。
今儿二皇子这顿板子怕是躲不了喽。
谁让现在是在慈宁宫呢,他们的奴才都进不来。
可怜啊!
不知道真要板子上身的时候,二皇子躲不躲?
如今这皇帝陛下,下手可没有轻重。
德福担心板子,皇后娘娘比他还担心。
可以说,这里这么多人,她最最担心。
那可是自己的亲儿子呀!
自己下半辈子的指望。
从小看到大,终于要成人了。
皇帝陛下却要冲着自己的指望下手了,皇后娘娘能不急吗?
她急,她太急了。
心都要跳出来了,眼珠子瞪着。
瞪着这个狠心无情的皇帝陛下。
都说天家无情,真是一群畜牲。
还不如畜牲呢。
虎毒还不食子。
亲儿子说打就要打,连个像样的原因都不讲。
可是,这个不如畜生的玩意儿是皇帝呀。
谁能管的了皇帝陛下。
太后娘娘吗?
太后娘娘一个劲儿装病,跟没事人一样。
真是孙子多了不在乎?
老东西,你的儿子是儿子,别人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吗?
平时整天这个规矩,那个规矩的。
到了自己儿子这儿,什么规矩也没有了。
堂堂皇帝陛下,穿着个女装晃来晃去。
太后娘娘也就假模假式的训了两句,啥事没有了。
自己的儿子是为了什么过去呀?还不是为了太后娘娘和皇帝母子嘛。
如今过去了,反而要成皇帝陛下的出气筒?
她望着二皇子挺直的脊背,心里又疼又气。
疼他年轻天真,气他不知这深宫之中藏着多少阴诡算计。
那对母子能踩着无数人骨血坐上如今的位置,能让先皇断了其他子嗣,心肠早硬如铁石,哪有半分善心?
方才那番母慈子孝的戏码,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
自个儿玩儿自个儿的。
人家都是提前排练好的,就跟那天幕之上的节目一样,提前多少天排的。
否则德福总管怎么能那么眼巴巴的正好?
上去挨了那一巴掌呢?
她的傻孩儿偏要凑上去,舔着脸等着挨揍。
你这不是把她们的表演扒拉开,让他们表演变现眼吗?
可不就撞在枪口上,惹得龙颜大怒?
这些怨怼与怒骂,她只能死死咽在肚子里,连牙缝里都不敢漏出半个字。
谁敢对着九五之尊不敬?
谁敢质疑太后的心思?
她是皇后,却也只是个仰人鼻息的皇后,没有实权,没有靠山,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儿受难。
好几次她都想冲上去,替孩儿扛下那些板子,可念头刚起,身上便似已挨了无数下,疼得她打颤——
若是真被打残了,她这皇后之位还能坐稳吗?
太后之位更是成了泡影,这辈子的隐忍与谋划,难道都要付诸东流?
她抬眼再看皇帝,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竟泛起些许红丝,忽明忽暗的光里瞧不出情绪,却让她莫名更怕了——
这是动了真怒,还是另有算计?
若是真把二皇子打坏了,她这后半辈子可就真的没指望了。
不行!我不能让儿子被打残,自己也不能被打残。
我们母子将来还要风风光光的当太后,当皇帝。
怎能折在今日?
她垂眼扫过殿内,皇子公主们个个垂首敛息,连大气都不敢喘。
哪有半个像德福那样能替人挨揍的亲信?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领口,凉得刺骨,事到如今,唯有孤注一掷。
皇后深吸口气,指尖攥得凤袍起了褶,心里把说辞翻来覆去捋了百遍:
一会儿冲出去就跪,先喊“陛下打不得”,声音得抖,泪得快,要透着护子心切的慌乱。
直接说,薛家大小姐跟二皇子有私情。
不行!
私情太轻,怕镇不住皇帝的火气,反而激怒了皇帝陛下还有太后娘娘。
就说“有染”才够分量!
说有了肌肤之亲。
地点选在哪?
二皇子生日宴上最实在——那日宴后,宫里本就有些闲言碎语,说薛家大小姐留到了最后。
此刻提出来,倒有几分真假难辨的意思。
就说他俩喝了两杯酒,一时没把持住,既合情合理,又不至于太出格。
可转念又犹豫:
要是说在慈宁宫就好了,太后的地界,她为了自己宫殿的体面,定然会压下此事。
可这事还没来得及布置,冒然说出来,怕是要露馅。
皇后咬了咬唇,眼底闪过狠厉:就赌二皇子宫中!
薛家是世家之首,大小姐先前和太子险些拜堂,名声早已受损。
若是再传出与二皇子有染的秽闻,薛家颜面何存?
太后素来看重世家体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薛家闹起来,牵连皇家颜面。
可万一那老太婆撕破脸,说她泼脏水怎么办?
她心口一紧,随即又硬气起来——
泼就泼!
是他们逼得她走投无路,二皇子要是没了,她这皇后之位还有什么意思?
反正薛家大小姐的人都丢到天上去了,再添一桩纠葛,也不算多过分。
只要太后肯出手保二皇子,不仅能免了这顿打,还能顺势把他和薛家大小姐的婚事定下来。
往后二皇子登基,便多了个坚实靠山,这可是因祸得福!得偿所愿!
可念头刚定,又被新的惶恐缠紧:
慢着!
这里也有个漏洞。
万一那老太婆恼羞成怒,不仅不护二皇子,反倒要下死手灭口怎么办?
薛大人爱女成痴是满朝皆知的事,薛家大小姐若真被传与二皇子有染,他怕是能提剑闯宫。
到时候太后为平薛家怒火,说不定真会丢卒保车,干脆让二皇子偿命!
能想到这儿也真是可笑,二皇子一个嫡皇子的命,难道抵不过薛家大小姐的名声吗?
这是多么的倒反天罡!
这样的臣子早就该除了!
说起来神女都不给力,真是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