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那两个字的是只夏。
声音不大,却像冬日里两块寒冰撞在一起,清脆,冷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香樟树下的空气,仿佛被这声“我愿意”冻结了。夏日午后的那份慵懒暖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清冷。就连头顶的阳光,似乎也褪去了温度,变成一种惨白而遥远的光。知了的鸣叫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那细细的、像砂纸摩擦一般的“沙沙”声。
时川有些吃惊地看着只夏。
她为什么会答应?演的还是魔族女巫,一个注定要被打败的反派角色。这完全不像是她会做出的选择。
然而,这个念头只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了一秒,随即,他就好像想明白了什么。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今天星树公关的运气,简直好到爆棚。上午捐款的视频,已经被无数个手机记录下来,在短视频的海洋里发酵;而现在,竟然又凭空多出来一个市级电视台的录像机会。
以只夏的敏锐,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能让公司名字出现在黄金时段的机会?
就在时川还在为自己的“想通了”而暗自得意时,只夏已经开口了。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把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我跟时川出演可以,”她看着校长,目光平静而锐利,“但是,你得在舞台背景上,挂一个横幅,把我们星树公关公司的名字打上去。”
姜,还是老的辣。
时川心中一凛。他刚刚才想明白原因,只夏却已经完成了出击、谈判、并且直击要害的全过程。她说的是“我跟时川”,而不是“我”。这个“我”字后面,轻描淡写地跟上了校长的“软肋”。光头校长真正想要的,是时川和砚雪这对“璧人”来撑场面。只夏把自己和时川捆绑在一起,校长便再无退路。
光头校长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但他毕竟也是在人情世故里摸爬滚打过的人,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重新堆起,甚至比刚才还要灿烂。他肯定早就预想过这个可能性,并且在心里权衡好了利弊。
“没问题,没问题,只夏小姐!”他搓着手,点头哈腰,“您的要求,我们百分之百满足!横幅,必须挂!我还会让他们把字印得大大的!”
时川坐在一旁,明明是在一个和平安宁的校园里,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场无声的、刀光剑影的交锋。
只夏,就像一个身披铠甲的女骑士。她永远冲在最前面,为她的“领地”——星树公关,开疆拓土。面对校长这样四五十岁、阅历丰富的老江湖,她不仅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反客为主,牢牢地拿捏住了对方的命脉。
今天,星树公关花了十万块。可换来的,是远超一百万、甚至更多的广告效应。时川的心里,也忍不住为之高兴和自豪。
他看着眼前这个永远坚强、永远战斗的女人,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等会儿的戏,一定要演好,绝不能拖后腿。
然后,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身旁。
那里,是砚雪那张精致得毫无瑕疵的脸。她没有看这场交锋,也没有看任何人,她只是安静地看着时川。
她的眼神很静,像一潭被月光照亮的、深夜的湖水。那里面没有崇拜,没有算计,也没有对即将上演的戏剧的期待。她的目光,就只是纯粹地落在他身上,穿过他因为激动而有些泛红的脸颊,看进他的眼睛里。那眼神仿佛在说:没关系,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在这里。
这无声的注视,像一阵温柔的风,瞬间吹散了时川心中那片由算计和激动组成的、紧张的浓雾。
树荫下的气氛,变得奇妙起来。一边,是成年人世界里冰冷的、利益交换的余温;而另一边,是属于他和砚雪之间的、无需言语的、温暖的静默。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交织、碰撞,让这个夏日的午后,变得无比复杂,又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