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下的光影,像一只慵懒的猫,悄悄地移动着脚步。时间,就在那些低声的交谈、偶尔的沉默和心照不宣的对视中,被拉得很长,又过得飞快。
那幅画带来的巨大冲击,像一颗投入湖心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却在之后的相处中,被一种奇妙的温度慢慢抚平了。四个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牵扯在一起的人,聊着早已模糊的过去,聊着看不清的未来,也聊着眼前这个带着手抓饼味道的、真实的当下。他们甚至笑了起来,忘了最初的震惊与茫然。
人有时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上一秒,还能被宿命的重负压得喘不过气;下一秒,只要身边有朋友,哪怕是一起面对深渊,也能在深渊的边缘开出玩笑的花来。那种源于“我不是一个人”的慰藉,是这世上最有效的、也是最温柔的止痛药。它让你觉得,哪怕天塌下来,也会有人陪你一起,手忙脚乱地撑着。
就在这份难得的、温情的氛围即将随着日影西斜而散去时,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带着一阵风,几乎是“跳”着过来了。
是光头校长。他满面春风,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今天上午,前前后后二十七万的捐款,让他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云端上。
“哎呀,太巧了,几位都在!”他笑嘻嘻地跑到跟前,因为激动,习惯性地搓着手,发出“簌簌”的声响。
“下午我们学校有个三年级小朋友的话剧表演,市级电视台的记者要来录像!”他宣布这个消息时,声音都在发亮,“本来人家没这安排,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突然打电话,说要过来!”
他又搓了搓手,像是在酝酿一个惊天的好消息:“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能在市级电视台的黄金档露脸!但是……音乐老师刚才急匆匆地跑来找我,说剧本里有个王子和公主最后拥抱的场景。本来嘛,就是演给各位捐款的义士看,回馈一下大家,乐呵乐呵就完了。可这要是让电视台播出去,让三年级的小朋友演拥抱的戏……影响不好,影响不好啊!”
时川看着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位校长的“灵机一动”又要来了。
果不其然,校长目光灼灼地盯住了他和砚雪:“不过,我灵机一动!你们……不是两口子吗?”
这个误会,他显然已经深信不疑。
“你们俩来演,这不就正好!而且你看,”他像一个最热情的推销员,指着时川,“小伙子你长得多帅!再看你夫人,”他又转向砚雪,“皮肤又白,长得又美!气质又好!这要是播出去,我这学校……啊不,这节目,不就爆火了吗!”
“呃……呃,这不好……”时川的脸瞬间涨红,刚想站起来拒绝,就被校长急切地打断了。
“对了!”校长一拍大腿,“因为是对手戏,公主和王子的对手是个魔族女巫,这个角色,也得找个同龄人来演才压得住场。那……只夏小姐,您气质这么出众,您来出演,您愿意吗?”
这个问题一出,原本温热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温度。
夏日的午后,阳光依旧浓烈,但洒在人身上,却没了暖意。蝉声不知何时停歇了,四周安静得可怕。思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砚雪温柔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解,而时川,正张着嘴,满脸通红地愣在原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最沉默的人身上。
只夏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那枚粉色的发卡,在她深色的发间,像一个不合时宜的、柔软的梦。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张美丽的、带着一丝倦容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一个声音,就这么冷冷地传了出来,像一块冰,掉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