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的灯还亮着。
雷煌站在训练场中间,左臂露在外面。那道从肩膀到手肘的伤疤有点发烫,皮肤下面好像有电流在动。他低头看着它。这道疤曾经让他觉得丢脸,现在却成了能和系统连接的关键。刚才那一击,正好打中了屏障的空隙,系统通过了验证。他的身体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节奏,不是靠力气硬撞,而是顺着系统的波动走。
艾德琳坐在控制台前,手指停在全息屏上,没有按下确认。数据是完整的,同步率达到89.7%,比标准高很多。但她没笑,也没放松。她盯着日志最下面的一行小字:“预知信号衰减:-12.3%”。这不是偶然的问题,而是更严重情况的开始。她轻轻吸了口气,把这串数字圈起来,标记为“观察级异常”。
凯莉斯靠在墙边,背后的接口已经拔掉了。她的水晶翅膀涂了一层凝胶,蓝色的纹路在透明的涂层下闪着光。裂缝比昨天更深了,从第三节裂到了第五节,像冰面被砸出的痕迹。她闭着眼,呼吸很轻,嘴唇微微动着,像是在数数——七、六、五……这是她还能连接系统的次数。每次接入,都像撕开自己的意识,让未来的画面冲进来。
“还能再试一次吗?”雷煌转过身问,声音低低的。
艾德琳摇头,动作很小,但很坚决。“她不能再连了。”
凯莉斯睁开眼,眼里有一点蓝光闪过。“不是我不想。”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空调的声音盖住,“是我撑不住了。刚才那次预知,用掉了最后一点稳定的信号。”她伸手摸了摸翅膀根部,指尖蹭过裂缝,一点蓝粉飘下来,在掌心化成看不见的烟。“每多一个人连进来,我的负担就重一分。你们能走通的路,别人不一定行。”
雷煌没说话。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他们三个能成功,不是因为特别厉害,是因为太熟悉了。三年前那次任务失败,他们在废墟里待了七十二小时,缺氧、冷得发抖、意识模糊,但靠着心跳和呼吸互相支撑。那种默契早就刻进了身体里。可现在要教给别人的东西,是只属于他们的节奏。
他转身走向门口。
门打开时,冷风吹进来,带着铁锈味。通道两边站满了人——星际陆战队的装甲兵、机械修会的灰袍技官、审判庭的黑衣探员。十几个人排成队,安静地看着他。他们是临时组成的突击队,要在四十八小时内突破“第七区屏障”,炸掉敌人的核心。雷煌没说话,走到场地中央,抬起左臂,露出那道还在发烫的伤疤。
“我们刚才打通了一道屏障。”他说,声音不大,但大家都听清了,“用的是我手臂震动的频率,加上艾德琳的能量配合,还有凯莉斯的路线指引。现在,我们要把这个方法教给你们。”
没人回应,也没人鼓掌。
一个陆战队员皱眉:“我们的身体不一样,怎么学你的节奏?”
“不用学。”雷煌说,“让系统适应你们每一个人。”
艾德琳站起来,手指一划,调出全息图。画面分成三块:左边是雷煌的神经波形,起伏很大;中间是灵能波动线,一圈圈往上绕;右边是凯莉斯的预知时间轴,上面全是断掉的红线。她指着中间那条线说:“我们会建一个中心系统,抓取每个人的生物节奏,自动生成适合你们的引导波。你不用懂原理,只要跟着感觉来就行——就像听到音乐,脚会不自觉地打拍子。”
机械修会的技官上前一步,金属眼睛闪着红光:“需要多久调试?”
“每人五分钟测试,十分钟校准。”艾德琳说,“但有个条件——所有人必须放下武器,关掉防御系统,进入无干扰状态。”
这话一出,气氛立刻变了。有人对视,有人下意识按住了枪。信任不是命令就能给的。雷煌知道。他慢慢脱下外甲,一块块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光着上身站着,背挺得笔直。
“我就站在这儿。”他说,“背后没有盾,也没有警报。你们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动手。”
几秒钟过去,没人动。
接着,一个老兵摘下头盔,放在脚边。第二个、第三个也跟着照做。装甲碰撞的声音在通道里响起,像某种仪式。有人关掉能量护盾,有人拔掉神经插管,动作慢,但很认真。信任正在一点点建立。
凯莉斯慢慢站起来,重新接上数据线。手有点抖,但她很稳。她闭上眼,翅膀突然亮起微弱的蓝光,空中出现一段画面——
很多人冲向屏障,攻击命中,屏障碎了。可就在那一瞬间,反冲波扫过战场,所有人的神经系统同时崩溃,身体僵住,倒在地上,没人活下来。
“这是预知。”她说,声音像叹气,“如果不统一节奏,结果就是这样。”
画面消失,没人说话。
雷煌开口:“从今天起,安排导师轮班。我带体能组,练出手时机;艾德琳负责灵能共鸣,教基础技能;凯莉斯只做关键节点校准,不再深度连接。”他看着大家,“每天练两轮,不合格的继续加练。这不是演习,是保命。”
人群开始散开,有人去拿装备,有人登记测试时间。气氛变了,不再是冷冰冰的服从,而是有了紧张和希望。
艾德琳打开权限界面,输入一串十六位密码。几分钟后,两个技官推来一台黑色设备。外壳上有审判庭的封印符文,正面是一块半透明的共振面板,金色的纹路像在呼吸。
“相位共振模拟器。”她说,“刚批下来的原型机。可以捕捉每个人的生命信号,生成专属引导波。”
雷煌伸手摸了摸面板,有点温,像贴着心跳。他点头:“试试。”
第一个测试的是个普通士兵,灵能亲和度只有0.3,是最差的一档。他站上平台,双手握住电极环。系统启动,屏幕上跳出波形图,乱七八糟,像风暴里的海浪。艾德琳调低参数,把频率降到最低,接近人体自然节奏。
“放松,别控制。”她说,“让它自己来。”
十秒后,士兵的手指突然抽动,一道细小的电流从指尖射出,打中远处靶子,留下焦痕。
“成了。”艾德琳低声说,眼里有了光。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希望出现了。
就在这时,凯莉斯猛地睁眼,翅膀剧烈抖动,一撮蓝粉顺着裂缝滑落,掉在地上化成烟。她扶住墙,呼吸变快,脸色发白。
“怎么了?”雷煌立刻走过去。
“系统……连的人太多了。”她咬牙说,“我能感觉到每一个连接都在拉扯我。再这样下去,我会撑不住。”
雷煌皱眉:“那就少连几个。”
“不行。”艾德琳盯着屏幕,声音冷静,“如果只让小队进,整体进度跟不上。前线压力只会更大。第三防线已经有缺口,敌人正在重组。”
凯莉斯靠着墙慢慢坐下,手按住翅膀根部,指节发白。“我不是工具。”她说,声音很轻,却很有力,“我是连接者,是桥梁,但桥也会断。”
雷煌没说话。他知道她在忍。那道伤不是机器零件,是活生生的痛换来的感应源。当年她在实验事故中失去双翼,被迫植入预知晶体,整整三个月在剧痛中清醒,不能睡,不能吃,只能看着未来的碎片不断撕裂现实。现在要把它变成模板,等于让所有人都复制别人的伤。
他回头看模拟器。
屏幕上还显示那个士兵的波形图。稳定,规律,但和他手臂里的震动完全不同。那是别人的身体,别人的节奏。真正的难题从来不是技术,而是怎么让人明白——你不用变成我,也能走出自己的路。
艾德琳忽然停下操作。她盯着系统日志,手指停在删除键上,没按下去。
“有问题。”她说。
雷煌走过去。日志底部有一条未授权访问记录,十分钟前,来自内部网络。有人偷偷抓取神经波数据,包括他的,也包括凯莉斯的预知片段。更可怕的是,这些数据被打包上传到一个没注册的离线服务器,路径跳转三次,伪装成日常备份。
“谁在记?”艾德琳低声问,“记这些‘心跳’,想干什么?”
雷煌盯着那行代码。藏得很深,伪装成系统自检。如果不是凯莉斯刚才触发异常,根本发现不了。
“不能让更多人接入。”他说,“至少现在不行。”
艾德琳没删日志。她把文件加密,锁进量子隔离区,设了三级防火墙,然后抬头看向训练场。
士兵们正在分组测试,有人成功释放能量,有人还在努力。有人笑了,虽然不多,但是真的。气氛比之前轻松了些。希望在扩散。
可雷煌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悄变坏。
凯莉斯靠在医疗舱边上,翅膀涂着凝胶,嘴里低声念着一个数字。
“七……还有七次……”
雷煌蹲下身:“七次什么?”
她没回答,只是闭上眼,手指轻轻按住翅膀根部,像在数心跳。
艾德琳站起来,肩上的动力甲泛着绿光——那是她自己改的神经缓冲层,用来防窥探。她看着终端,那条未授权记录还在,像一颗埋下的种子。
她把手放回键盘。
准备查是谁干的。
训练场的灯还亮着,照在金属地上,映出更多人影。新的节奏正在形成,而旧的伤,还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