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的灯亮了。
灯光是冷白色的,照在金属地面上,映出三个人影。空气里有股烧焦的味道,还有一点奇怪的气味。这里不是战场,但比战场更累人。每次失败都会被记下来,每次出错身体都能感觉到。
雷煌站在中间,左臂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一道疤痕。那道疤很长,从手肘往上爬,颜色发灰,像是被火烧过又长好的皮肤。他低头看了看,手臂还在微微震动,停不下来。这种感觉他已经习惯了,三年前在角斗场留下的后遗症,现在还会时不时发作。
艾德琳坐在控制台前,手指在面板上滑动,调出数据。屏幕上有三条线,代表他们三人的同步情况。可这三条线总是对不上。凯莉斯的预知信号太短,她的灵能反应慢半拍,雷煌的身体反应乱七八糟,像一头乱撞的野兽。她抿着嘴,眉头皱着,手指用力得发白。这不是第一次失败了,但她越来越清楚,他们还没找到配合的节奏。
凯莉斯靠在墙边,脊椎连着数据线,背后的水晶翅脉闪着蓝光。光已经不如以前亮了,边缘还有细小的裂纹。她闭着眼,呼吸很轻,但额头出了汗,说明她在忍着痛。每次用预知能力,精神都很累。她不是机器,会疼也会累。她是连接点,要同时承受两边的压力。
“开始第一轮。”艾德琳说。
声音不大,但大家都听到了。系统启动,虚拟战场出现。他们的身影进入模拟通道,前面是一道能量屏障,表面不停变化,弱点每两秒换一次位置。普通攻击打不破它。
凯莉斯闭眼,翅脉轻轻抖动,开始预知。她的意识进入一片灰色空间,时间变得很慢,未来的画面断断续续出现——三点钟方向,向下攻击,时机是零点七秒。画面很短,但也够用了。代价是脑袋一阵剧痛,像有人拿针扎她。
她说:“三点钟方向,向下引爆,时机零点七秒。”
艾德琳立刻动手,释放干扰波。她的手指飞快操作,眼睛盯着能量图。这一下必须准,早了会被发现,晚了就打不中。
雷煌感觉到手臂的震动变了。这是他唯一的感应方式。他准备跳下去,肌肉收紧,重心前移。可就在要动的时候,身体突然自己动了——他抬手就要放电。
动作慢了半秒。
电刚出来就被反冲打中,护盾碎了。警报响了,红光照满全场。模拟结束。
“又来了。”艾德琳按下停止键,回头看他,“你还是在防,不是在跟。”
雷煌站直,喘着气。汗水从下巴滴到地上。他知道问题在哪。每次听到指令,身体总是先动,根本等不到大脑反应。三年角斗场养成的习惯改不了——敌人一动,他就闪;危险一来,他就打。但现在他需要的是听别人指挥,而不是自己判断。
“再来。”他说。
第二轮开始。凯莉斯缩小预知范围,只看关键点。这次她提前一点喊:“下潜,现在。”声音有点急,还带点抖。
艾德琳马上释放干扰波,压制周围能量。雷煌咬牙,硬压住想冲的冲动,身体猛地往下沉,右手拍地。
电流从掌心炸开,顺着地面冲出去。火花四溅,空气中有股臭氧味。但他的电和艾德琳的灵能撞在一起,互相排斥,能量歪了。攻击打在屏障边上,没破。系统判定失败。
“相斥太强。”艾德琳看着数据,声音低,“你的电和我的灵能频率不合,越快越容易反弹。”
“那就慢一点。”雷煌擦掉额头的汗,声音哑,“你晚0.2秒出手,让我先把电场建起来。”
“不行。”凯莉斯睁开眼,声音沙哑,“延迟太久,预知就没用了。我只能看清0.5秒内的事。”
她抬起手,翅脉上的裂纹更明显了。一条新裂缝从根部裂开,蓝光漏出来,像流血。她没说话,闭上眼,再次接入。
这次她呼吸变重,胸口起伏很大。预知不再是轻松的事,而是拼命一搏。她看到了路径——底部弱点,三次脉冲后可以打。但她也知道,这是今天最后一次完整预知。
第三轮开始。
凯莉斯锁定目标,发出指令。艾德琳按新参数出手。雷煌没马上动,而是用左臂感受震动。等到震动最强时,他猛地跳下。
电流爆发,冲向屏障底部。
这次方向是对的。电弧打中弱点,屏障出现裂缝。眼看就要成功。
可就在这时,凯莉斯的翅脉突然猛抖,预知断了。她哼了一声,嘴角出血,信号消失。
雷煌失去指引,电流失控,反冲进身体。他跪在地上,右手抽搐,义眼闪红光,眼前全是乱码和残影。左臂剧痛,像旧伤要裂开一样。
“停!”艾德琳关掉系统。
训练场安静了。警报还在响,红光照在三人脸上。空气中还有残留的能量,像暴风雨后的死寂。
“第三次失败。”艾德琳调出记录,声音冷静,“问题不在一个人。我们三个节奏合不上。她看得太短,你靠身体感觉,我夹在中间卡时间。一个错了,全完。”
雷煌撑着站起来,左臂渗血,染红袖子。他走到回放屏前,一遍遍看自己跳下的画面。一帧一帧放,能看到肌肉怎么动,重心怎么移。每次到最后都迟了一点。不是不想动,是身体不听话。手臂的震动和大脑的指令总差那么一下,像两个世界接不上。
“我需要更清楚的感觉。”他说。
“你已经有疤痕了。”艾德琳走过来,看着那道伤,“那是你能感知能量的唯一方式。它不是普通的伤,是神经变了。外面一有动静,它就会产生电反应,就像一个接收器。”
“不够稳。”雷煌摇头,“刚才两次震动变了。可能是干扰,也可能是我太累了。”
他举起左手,看那道疤在灯光下发亮。这不只是伤,也是烙印。三年前他在角斗场被打穿手臂,医生说活不了三天。他活下来了,但神经系统坏了。也正因如此,他能不用设备就感觉到能量变化。
凯莉斯靠在墙边,没睁眼。手按在脊椎接口上,程序在修复。进度条慢慢走,像虫子爬。她脸色苍白,嘴唇没血色。
“不能再连了。”她说,声音很小,“我的翅脉撑不住几次短频预知。每次断再连,裂得更厉害。再试两次,可能会彻底坏掉。”
艾德琳看着两人,沉默几秒,转身输入代码,把灵能模块改成被动接收。
“如果你们合不上,就让系统来调。”她说,“我把干扰波变成固定节奏,每0.3秒一次。你用疤痕去感应这个节奏,不用等她的预知。”
雷煌皱眉:“那我不就成了机器?”
“你现在就是。”艾德琳看他一眼,“你不掌控节奏,你只是执行。你要做的不是判断,而是在固定时间动手,不管有没有危险。”
雷煌没说话。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放弃思考,放弃本能,变成一个按指令行动的东西。这和他过去完全不同。他曾是最难预测的战士,没人知道他会怎么打。现在他们要他变成一台准时运作的机器。
“试一次。”凯莉斯轻声说,“我只给开头路线,后面你自己走。”
艾德琳启动新程序。灯变成暗蓝色,系统进入节拍模式。每0.3秒,灵能脉冲闪过一次,像心跳一样规律。雷煌站着,闭眼感受。脉冲传到皮肤,但他手臂的疤痕没反应。两者不同步。
“开始。”她说。
虚拟通道再现,屏障立在前方。凯莉斯确认路线,低声说:“底部弱点,三次脉冲后触发。”
艾德琳准时释放干扰波。第一次脉冲,雷煌不动。第二次,他微微弯膝。第三次,他猛然跳下,手掌拍地。
电流爆发,冲向目标。
可就在快打中的时候,他顿了一下。手臂的震动和系统节奏差了一瞬。他想调整,但身体跟不上。
电弧偏了,打空了。
屏障反弹,把他掀飞。他撞墙落地,单膝跪地,右手撑住才没倒。喉咙一甜,他咽回去,嘴角却出了血。
“又差一点。”艾德琳关系统,“你的身体节奏和人工节拍不合。越累,误差越大。”
雷煌喘着气,看回放。第三次脉冲时,他慢了0.1秒。就是这点时间,让攻击失败。但他知道,真正的问题是信任——他不信那个节奏,不信系统能保他安全。
“不能再这样试了。”凯莉斯靠墙说,“我们缺的不是技术,是统一的节奏。你不能只靠伤,我也不能一直预知。我们需要一个共同的基准。”
艾德琳盯着屏幕,算数据。忽然她停下,看着一组数值。
“除非……”她顿了顿,“把你手臂的震动反过来输入系统,让脉冲跟着你走,而不是你跟着它走。”
雷煌抬头:“你是说,让系统适应我?”
“对。”艾德琳点头,“你不改,它改。我们不用你配合系统,而是让系统配合你。你的生物频率是独一无二的。如果以它为基准,重建攻击节奏……也许就能行。”
凯莉斯睁眼,声音弱但清醒:“但这样会暴露你的特征。如果被敌人抓到,就能预测你。”
“他们已经记住我的打法了。”雷煌站直,声音低但坚定,“但如果我用的是身体最原始的节奏,不是练出来的动作,而是受伤后的震动——他们还能学吗?那是伤留下的痕迹,是痛的记忆,连我自己都不完全懂。它不像战术能分析,它像心跳,像呼吸,像活着。”
艾德琳没说话。她调出雷煌的神经图谱,找疤痕的原始波形。屏幕上出现一条不规则的线。它忽高忽低,像某种密码。这是三年前留下的频率,没人知道,也没录过。
“可以试试。”她说,“但我只能把干扰波压缩到0.25秒内。再快,灵能会自燃。”
“够了。”雷煌走向测试仪,“接进来吧。”
艾德琳连上线,把雷煌手臂的震动信号导入系统。一接通,控制台轻轻颤了一下,像接上了心跳。
“准备第四轮。”她说。
雷煌站在中间,闭眼感受手臂的震动。这次他不等指令,也不强迫自己跟节奏。他只听那道伤传来的感觉,像听心跳,像听呼吸。
系统启动。
灵能脉冲开始跳动,不再是固定的0.3秒,而是跟着他的神经波动走。每一次脉冲都像回应他的动作,每一次释放都和他的肌肉同步。凯莉斯最后一次接入预知,轻声说:“路线确认,随时可攻。”
艾德琳按下启动键。
雷煌猛然跳下,手掌拍地。
电流如箭射出,直击屏障底部。
这一次,没有犹豫,没有偏差,没有抗拒。他的身体终于和那道伤达成一致,不再把它当缺陷,而是接受它是自己的一部分。电弧打中弱点,轰然炸开。
屏障碎了,虚拟战场化成碎片消失。
训练场安静了几秒。
然后,系统响起:
【同步成功。攻击完成。判定:通过。】
雷煌慢慢站直,左臂还在震,但不疼了。他低头看那道疤,第一次觉得,它不只是伤,也是一种新的开始。
艾德琳看着屏幕,长长吐出一口气。凯莉斯靠在墙边,嘴角露出一丝笑,然后闭上了眼。
灯还亮着。
但他们知道,有些事,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