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京城的气氛却比往日更加凝滞。卫珩与绵绵明白,仅凭他们目前掌握的证据,缺少一个能让萧玠自乱阵脚的契机。
这日,绵绵正与前来探望的陈清漪在芸澜苑内说话。陈清漪小腹已微微隆起,脸上洋溢着将为人母的柔光。
“近日总觉得倦怠,母亲却说这是正常的。”陈清漪抚着腹部,语气温柔。
绵绵笑着为她添了杯热牛乳:“舅母是过来人,自然懂得多。你且宽心,好生将养便是。”她目光扫过陈清漪带来的一个精致食盒,随口赞道,“这食盒上的螺钿镶嵌倒是别致。”
陈清漪笑道:“是前日宫里赏下来的,说是东瀛使臣进贡的新样。母亲觉得好看,便让我拿来给你也瞧瞧。”
东瀛……绵绵心中一动,却不曾说什么,只又闲聊了几句家常,便亲自送陈清漪出了二门。
返回房中,绵绵神色凝重起来:“夫君,东瀛使臣近日入京朝贡。那渡边既是东瀛人,此时出现在京城,绝非偶然。墨玄监视多日,发现他频繁出入城南货栈,二皇子府管事亦与其有过接触。他们若有所图,必有信物或凭证往来。”
卫珩眸光锐利:“不错。萧玠行事谨慎,即便与渡边接触,也未必会亲自出面。但如此重要的勾结,定有信物为凭,还有那烛龙令” 他沉吟片刻,“我们需得想个法子,试探下他。”
机会很快到来。安阳长公主府设下小宴,邀请几位亲近的晚辈赏玩新得的秋菊。二皇子萧玠、七皇子萧砚,以及卫珩、绵绵、顾惜朝夫妇皆在受邀之列。
宴设在水榭,菊香清远。萧玠依旧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裹着厚裘,由内侍搀扶着坐下,偶尔低咳。萧砚则与安阳长公主谈笑风生,显得从容自若。
酒过三巡,气氛融洽。卫珩与萧砚对饮一杯后,忽然以手扶额,眉头微蹙,脸色有些发白。
“珩儿,可是不适?”安阳长公主关切问道。
绵绵立刻放下银箸,扶住卫珩的手臂,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殿下恕罪,夫君想是饮急了。他这旧疾,最忌心绪波动或是……沾染了某些不该碰的东西。”她说着,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萧玠方向,鼻翼微动,露出些许疑惑之色,“二殿下身上这香,倒是特别,不似宫中常用之品,倒与……与之前一些场合残留的冷冽香气有几分相似。”
萧玠持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卫珩虚弱地摆摆手,勉力道:“无妨,许是……酒气上头……” 他作势要起身,身形却猛地一晃,竟似站立不稳,直直向身旁的萧玠方向倒去!
事出突然,众人都是一惊。萧玠下意识伸手欲扶,电光火石间,卫珩的手看似慌乱地在他胸前衣襟处一按、一勾——
“哗啦”一声,萧玠怀中的一个锦囊被带出,掉落在地,一枚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雕刻着狰狞盘龙纹样的令牌从中滚落!令牌背面,一个古朴的“烛”字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满座皆惊!
“这是……”安阳长公主凤目微眯。
萧玠的脸色瞬间铁青,猛地起身,哪还有半分病态!
卫珩已稳住身形,迅速拾起令牌,方才那副醉态一扫而空,目光如电直射萧玠:“二殿下,此物在您身上,您不解释解释?这分明是风帅组织的烛龙令”
绵绵此时也站起身,面向众人,声音清越沉稳:“世子并非醉酒失仪,乃是察觉二殿下身上异香有疑,故才冒险近身试探,逼这烛龙令现形!此香与当初皇觉寺那假扮烛龙之人残留的香气,这种龙涎冷香,同出一源!证据确凿,二殿下便是真正的烛龙!”
萧玠看着卫珩手中的令牌,又扫过神色了然的安阳长公主和面露震惊的萧砚、顾惜朝等人,心知布局已被彻底识破。他不再伪装,一直佝偻的脊背挺直,脸上那病弱的伪装彻底剥落,露出底下深藏的阴冷与锐利。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嘲讽:“卫珩,阮绵绵,好,好得很!本王到底还是小看了你们。” 他不再用那伪装的虚弱声线,声音冰冷,“是,本王就是烛龙,又如何?”
“为什么?”安阳长公主痛心疾首。
“为什么?”萧玠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恨意,他猛地指向虚空,“姑母问我为什么?您可还记得静安侯府?还记得那个为萧家江山立下赫赫战功,最终却落得满门抄斩下场的静安侯吗?!”
静安侯府!这段尘封的惨案被骤然提起,知晓内情的人无不色变。
“静安侯勾结外敌,罪证确凿!”安阳长公主沉声道。
“罪证确凿?哈哈哈……”萧玠发出一阵凄厉的狂笑,“那不过是齐王萧玦为排除异己、构陷忠良捏造的伪证!静安侯麾下风字营的将士不甘蒙冤,暗中集结,誓要查清真相,为侯爷平反!风帅之名,由此而来!当年如果不是有静安候的暗中照顾母妃,母妃早就死在这龌龊的深宫中了,而我更不可能长大成人,我亲眼看着靖安候一家被推上法场,而母妃郁郁而终!这血海深仇,我怎能不报?!”
他环视在场众人,声音凄厉:“杜允明说得对!这萧氏江山,早已是非颠倒,忠奸不分!麟德殿一案是,静安侯府一案亦是!既然这朝廷烂透了,那便由我,来推翻它,重塑乾坤!”
他竟得过靖安候大恩!这便是他成为“烛龙”,矢志复仇的根源!
“那如今的新风帅又是谁?”卫珩冷静追问。
萧玠狞笑:“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你们找不到他,他便是静安侯当年最忠诚的副将,凌不惑!他假意脱离组织,骗取你们的信任,是为了更好地在暗中行事!救你也不过是为了借你之手除掉老三那个蠢货,要不是老三横插一手,顾惜朝早就命丧西北了,而魔鬼城的地下军工作坊也不会被毁!”
陈清漪闻言脸色一白,“没事,都过去了,我现在不好好的。原来当时另一批死士是三皇子派去抢夺军工坊核心技术的,也幸好有他插一手。”顾惜朝紧握她的手,低声安慰道。
凌不惑!真相如同惊雷炸响。
萧玠知道大势已去,眼中尽是疯狂与不甘:“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但这血债,迟早要还!凌不惑会替我,继续……”
他的话未能说完,安阳长公主府的侍卫已迅速上前将其制住。一场赏菊小宴,竟成了揭开惊天阴谋的审判场。
卫珩与绵绵并肩而立。一个以“醉”为掩,近身取物;一个以“香”为据,步步紧逼。夫妻配合,天衣无缝。沉寂多年的静安侯府冤案,也因这场变故,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