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在你。”
国师平淡的话语,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在这片诡异的空间中荡开无声的涟漪。所有人的目光——九幽圣主贪婪疯狂的注视,幽冥长老们阴冷敌意的锁定,萧绝担忧坚定的凝望,乃至那灰色光团中寂灭之灵若有若无的漠然“视线”——都重重地压在了苏锦夏身上。
她站在葬神渊的核心,站在无数象征终结与可能的“门”扉之间,站在决定世界命运的三岔路口。
暗银色的星眸缓缓扫过祭坛上的国师与九幽圣主,扫过那搏动的寂灭核心,最终落回祭坛中心那个与她眉心印记完全契合的凹槽。
选择?
成为钥匙,完成守门人的使命,加固封印,将寂灭与这无数“门”扉一同永恒埋葬?但母亲林萦信中所言犹在耳边——“真正的出路,不在于打开‘门’,而在于找到‘钥匙’的核心,彻底修复星轨”。仅仅封印,真的是最终答案吗?
或者,像九幽圣主所渴望的那样,彻底打开这“终极之门”,释放(或取代)寂灭之灵,拥抱永恒的虚无?那带来的,绝非新生,而是万物,包括他们自身在内的彻底终结。
第三条路?国师所指的第三条路,又是什么?
无数的念头在苏锦夏那仿佛能洞悉规则本源的脑海中飞速流转、推演。暗银星眸深处,那丝源自“虚空之瞳”的寂灭之意与守门人印记的守护之力激烈碰撞、交融,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看到了更多、更深的“真实”。
她看到了九幽圣主体内那沸腾的死气,并非纯粹为了毁灭,其核心深处,竟也隐藏着一丝对“终极真相”的扭曲渴望与……恐惧?他并非完全沉溺于疯狂,更像是一个在绝望中抓住唯一稻草的赌徒。
她看到了国师那混沌的能量光晕之下,似乎与这整个葬神渊的空间结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并非旁观者,更像是……一个早已入局,并在暗中调整棋局的棋手。他引导她来此,绝不仅仅是为了让她做一个简单的选择。
她更看到了那祭坛凹槽与自身印记连接后,可能引发的数种未来支流——封印稳固,寂灭沉寂,但星轨依旧残缺,“门”的隐患犹在;封印破碎,寂灭爆发,万物归墟;亦或是……某种更加复杂、更加不可预测的……变化?
“没有时间给你犹豫了,钥匙!”九幽圣主发出不耐烦的低吼,他周身死气澎湃,已然按捺不住,“既然你无法抉择,那便由本座来帮你!”
他猛地抬手,袖袍中飞出一物——赫然是之前被岩山长老取走、用来喂养寂灭之种的圣坛核心!那原本应该纯净的星辰核心,此刻已被死气污染,变成了暗红与漆黑交织的邪异模样!
“以圣坛残核为引,唤寂灭之力!”
九幽圣主将污染核心狠狠拍向祭坛!他竟是想绕过苏锦夏这个“钥匙”,强行引动寂灭之灵的力量!
“阻止他!”萧绝厉喝,不顾自身伤势,操控轮椅疾冲而上,数道淬毒暗器如同流星般射向九幽圣主!
“蝼蚁撼树!”一名幽冥长老冷哼一声,挥动骨杖,磅礴死气化为盾墙,轻易挡下了暗器。
然而,就在污染核心即将触及祭坛的瞬间——
一直静立不动的国师,忽然动了。
他没有攻击九幽圣主,也没有帮助萧绝,只是看似随意地,向前轻轻迈出了一步。
就是这看似平凡的一步,他脚下的黑色晶石地面,骤然亮起了无数细密繁复、与苏锦夏守门人印记同源的星辰纹路!纹路如同活物般瞬间蔓延至整个祭坛,甚至连接了周围几扇相对完好的“门”扉!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伟力,骤然降临!那并非攻击性的力量,而是一种……秩序的力场,规则的修正!
九幽圣主拍下的污染核心,在距离祭坛仅一寸之遥时,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速度骤减,其上缭绕的死气更是被那星辰纹路散发出的纯净力量迅速净化、剥离!
“什么?!”九幽圣主惊怒交加,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国师,“你……你竟然能调动葬神渊的底层禁制?!你到底是什么人?!”
国师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贫道不过是一个……引路人。”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苏锦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苏姑娘,看明白了吗?此地的‘门’,并非只有寂灭一道。葬神渊,葬的也并非只有‘神’。”
苏锦夏的暗银星眸,在国师引动禁制的瞬间,骤然亮起!她终于“看”清了!
那祭坛,不仅仅是封印寂灭之灵的核心,更是一个……选择器!一个连接着不同“门”扉的中枢!而那与她印记契合的凹槽,就是启动这个选择器的“钥匙”!
国师是在用行动告诉她,第三条路的存在——不是单纯地封印或打开寂灭之门,而是利用钥匙的权限,选择连接其他的“门”!那些林立在周围的、半透明的门扉,并非装饰,它们背后,可能通往未知的时空,可能蕴含着其他的规则,可能……存在着解决寂灭危机的其他方法!
母亲林萦所说的“彻底修复星轨”,或许关键就在于此!
“原来……如此!”苏锦夏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她没有再犹豫,在九幽圣主试图再次冲击禁制、萧绝与幽冥长老缠斗的混乱中,她身形一动,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了祭坛的中心,站在了那个凹槽之前。
“拦住她!”九幽圣主咆哮。
数名幽冥长老不顾一切地扑来,却被国师随手挥出的道道星辉阻拦。萧绝也拼死抵挡,为苏锦夏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苏锦夏低头,看着那与自己眉心印记共鸣的凹槽,又抬头望向周围那些形态各异的门扉。暗银星眸中,无数信息流如同瀑布般刷过,她在快速分析着每一扇门背后隐约透露出的能量属性与规则碎片。
有的门后是极致的冰寒,有的门后是狂暴的雷霆,有的门后是扭曲的生命力,有的门后则是……一片虚无。
哪一扇,才是希望所在?
不,或许不需要特定的某一扇。
一个更加大胆、更加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她为什么要选择?既然她是“钥匙”,既然这祭坛是“选择器”,她为何不能……同时连接所有的“门”?以自身为枢纽,以混沌星力与守门人印记为桥梁,强行统合所有门扉背后的规则碎片,汇聚成一股足以撼动、甚至……重构寂灭法则的力量?!
这个念头一出,她眉心的守门人印记前所未有地灼热起来,仿佛在兴奋,在共鸣!
“就是现在!”
苏锦夏不再迟疑,她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体内所有的混沌星力,混合着那丝寂灭真意与守护意志,狠狠地按向自己的眉心!
她并非要将印记嵌入凹槽,而是要以自身为引,将印记的力量,反向灌注、覆盖整个祭坛选择系统!
“以吾之名,守门之人!万门……听令!”
轰——!!!
整个葬神渊核心空间,剧震!
苏锦夏眉心的守门人印记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不再是单一的银辉或七彩,而是包容了一切色彩、一切可能的混沌之色!光芒如同奔涌的海啸,瞬间淹没了祭坛,并沿着地面上那些被国师激活的星辰纹路,向着四面八方、向着所有林立的“门”扉,疯狂蔓延而去!
嗡嗡嗡嗡——!!!
一扇扇半透明的门扉,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齐齐震动起来!门扉表面流光溢彩,背后那原本模糊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无数种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规则力量,如同被唤醒的巨龙,发出了咆哮!
火焰、寒冰、雷霆、生命、死亡、时光、虚空……无数种属性的能量洪流,被强行从门扉中抽取出来,沿着星辰纹路,向着祭坛中心、向着苏锦夏的身体,汇聚而来!
她成为了一个能量的漩涡中心!一个规则碰撞的奇点!
“疯子!你这个疯子!”九幽圣主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他感受到自己与寂灭之灵的联系正在被这股混乱而庞大的力量干扰、切断!“你会毁了一切!包括你自己!”
萧绝也停下了战斗,震撼地看着被无数能量洪流包裹的苏锦夏,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苏锦夏此刻承受着何等恐怖的压力,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嘴角溢出了金色的血液,那是本源在燃烧的迹象!
国师看着这一幕,混沌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清晰的波动,那是……赞叹,以及一丝凝重。
“汇聚万门之力,重构规则……不愧是林萦的女儿,不愧是天选的‘钥匙’……但,你能驾驭得了吗?”
苏锦夏此刻已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驾驭那汇聚而来的、足以开天辟地也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力量之中。她的暗银星眸变成了纯粹的混沌之色,其中仿佛有无数世界在生灭。她在引导,在梳理,在尝试将这些混乱的规则碎片,编织成一道……能够触及寂灭本源的全新法则!
她要做的,不是毁灭寂灭,而是……“补全”它!让这代表终结的法则,重新纳入宇宙生灭循环的轨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只知吞噬与毁灭的癌变组织!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创举,一个逆天而行的壮举!
那被锁链缠绕的寂灭之灵,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第一次发出了清晰的、充满了暴怒与一丝……惊惧的咆哮!灰色光团剧烈搏动,试图挣脱束缚,阻止苏锦夏!
“阻止她!不惜一切代价!”九幽圣主疯狂地命令着幽冥长老,甚至开始燃烧自身的死气本源,强行冲击国师布下的禁制!
战斗再次爆发,且更加惨烈!
而苏锦夏,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那庞大的信息流和规则冲突撕碎,身体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就在她即将支撑不住的刹那——
她感觉到,一只温暖而坚定的大手,轻轻按在了她的后心。
是萧绝!
他没有多余的力量帮助她驾驭规则,但他将自身那源于【燃魂寄命术】的灵魂连接,以及那缕微弱的真龙之气,毫无保留地、如同涓涓细流般,渡入了她濒临干涸的本源。
“锦夏,我在这里。”
简单的五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瞬间稳住了她即将溃散的心神。
与此同时,国师也再次出手。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整个葬神渊的底层禁制被他催动到极致,化作一道道坚实的屏障,护住苏锦夏周围,为她抵御着九幽圣主疯狂的攻击与寂灭之灵逸散的力量冲击。
得此强援,苏锦夏精神大振!
她猛地睁大眼睛,混沌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的亮光!
“万法……归流!寂灭……新生!”
她清叱一声,将汇聚而来的、经过初步梳理的万门之力,混合着自身所有的意志与力量,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能改写规则的混沌洪流,狠狠地……撞向了那搏动的寂灭核心!
不是攻击,而是……融合!是注入!是将“生”的规则,强行打入“死”的极致!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爆炸发生了!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只有规则的剧烈碰撞与重构!
整个葬神渊核心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起了层层叠叠的、扭曲一切的涟漪!无数“门”扉在涟漪中明灭不定,有的彻底破碎,有的则焕发出新的光彩!
那灰色的寂灭光团,在混沌洪流的冲击下,剧烈地扭曲、变形,内部传出了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充满了痛苦与茫然的嘶吼!
九幽圣主发出了绝望的咆哮,他感觉到自己与寂灭的联系正在被一种全新的、陌生的规则覆盖、取代!
国师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维持如此庞大的禁制,显然也到了他的极限。
萧绝紧紧抱着苏锦夏,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抵挡着规则风暴的余波。
不知过了多久,那毁灭性的涟漪才缓缓平息。
尘埃落定。
祭坛依旧存在,但中心那个凹槽已然消失。周围林立的门扉,大半已然破碎消失,只剩下寥寥几扇,散发着稳定而平和的光芒。
而那原本搏动着的灰色寂灭光团……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缓缓旋转的、内部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万物轮回的……混沌色漩涡。它不再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死寂,而是充满了一种……平衡的、循环的、仿佛天地初开时的原始道韵。
寂灭,并未被消灭,而是被……“补完”了?融入了某种更大的循环之中?
苏锦夏力竭地倒在萧绝怀中,暗银星眸恢复了原本的色彩,只是更加深邃。她看着那混沌漩涡,嘴角露出一丝疲惫却释然的微笑。
她……成功了吗?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危机解除,心神松懈的刹那——
异变,毫无征兆地,再次降临!
那混沌漩涡的中心,猛地睁开了一只……冰冷、漠然、与之前“虚空之瞳”一般无二,却更加清晰、更加……真实的巨大眼睛!
它静静地“注视”着下方渺小的众人,尤其是……苏锦夏。
一个仿佛由无数世界法则共鸣形成的、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响起:
“有趣……以微末之身,触及本源……汝,有资格……觐见‘真实’……”
声音落下的瞬间,那混沌漩涡猛地扩张,一股无法抗拒的、超越了空间与时间概念的吸力,骤然爆发!
目标,直指苏锦夏!
“不——!”萧绝的嘶吼声被无形的力量扼住。
苏锦夏只来得及看了萧绝一眼,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被扯离了他的怀抱,化作一道流光,瞬间被吸入了那混沌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漩涡缓缓收缩,最终化作一个微小的奇点,悬浮在半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留下祭坛上,目瞪口呆的九幽圣主,嘴角带血、眼神复杂的国师,以及……伸着手、保持着拥抱姿势、眼中瞬间失去所有光彩、如同灵魂被抽空的萧绝。
葬神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锦夏去了哪里?“真实”又是什么?
最终的悬念,以这样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骤然揭开,又骤然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