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绚烂的烟花,仿佛将积攒了一冬的沉闷与寒气都炸得粉碎,随着除夕夜的逝去而消散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大年初一的清晨,靠山屯是在一片异样的静谧中醒来的。昨夜的喧嚣与欢腾,如同退潮的海水,留下的是满地红色的鞭炮碎屑,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硝烟味道,以及一种弥漫在屯子每个角落的、慵懒而满足的宁和。
曹云飞醒得比平日晚了些,窗外透进的光线已经带着晨曦的清亮。身边的管彤彤和小海山还睡得香甜,儿子红扑扑的小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呼吸均匀。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谁家早起拜年人轻微的脚步声和压低的问候声,感受着这新年第一天特有的安宁。过去一年的惊涛骇浪、生死搏杀、收获喜悦,都如同翻过的书页,被妥帖地收藏在了记忆深处。新的一页,已然翻开。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上外衣,推开房门。一股清冷而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冰雪和泥土的气息,令人精神一振。院子里,昨晚燃放的鞭炮红纸铺了厚厚一层,如同给地面盖上了一张喜庆的红毯。屋檐下的冰溜子在晨光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清洗过一般,干净,透亮,充满了崭新的希望。
母亲李凤英已经在灶间忙碌开了,大锅里烧着热水,准备煮新年第一顿饺子。按照老规矩,初一的饺子必须是素馅的,取一年“素素净净”、“平安无事”的吉利寓意。
“娘,咋起这么早?”曹云飞走进灶间,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
“人老了,觉少。”李凤英笑着,手里麻利地搅动着盆里的白菜豆腐粉条馅,“再说,初一早上可不能睡懒觉,得图个一年勤快的好兆头。”
不多时,管彤彤也抱着睡眼惺忪的小海山起来了。一家人洗漱完毕,热腾腾、圆鼓鼓的素馅饺子也出了锅。吃着鲜美爽口的饺子,就着脆生生的腌萝卜条,喝着暖胃的小米粥,简单的早餐却充满了家的温暖和新年伊始的仪式感。
刚放下碗筷,拜年的人就陆陆续续上门了。最先来的自然是靳从起一家子,靳从起嗓门洪亮,一进门就拱手作揖:“曹叔,曹婶,云飞哥,嫂子,过年好!给您拜年了!祝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山里的棒槌排成行,海里的鱼虾堆满仓!”
跟在他身后的媳妇和孩子也纷纷说着吉祥话。
曹有才和李凤英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招呼他们上炕坐,抓瓜子、拿糖果。曹云飞和管彤彤也笑着回应,给小辈们发压岁钱。
靳从起一家还没坐稳,于小海、大壮、二狗等一帮年轻的猎手和协会兄弟也结伴而来,屋子里顿时更加热闹起来。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拜年的话说得实在又带着豪气:
“云飞哥!过年好!新的一年,咱们协会的船开得更远,网撒得更大!”
“曹大叔,曹大婶,祝您二老身体硬朗,吃嘛嘛香!”
“嫂子越来越俊!海山快快长大,将来跟他爹一样,是条好汉!”
曹云飞一一回应着,看着这一张张充满朝气和对未来充满信心的脸庞,心中也豪情涌动。他知道,这份事业,这片天地,离不开这些忠心耿耿、敢打敢拼的兄弟。
紧接着,屯子里的其他乡邻,无论亲疏远近,也都循着习俗,纷纷前来曹家拜年。有德高望重的老人,有待字闺中的姑娘,有拖家带口的汉子……曹家堂屋里人来人往,笑语喧哗,炕上、椅子上都坐满了人,后来的人只能站着说话。茶水续了一壶又一壶,瓜子皮嗑了一地。大家互相道着“过年好”,谈论着去年的收成,猜测着今年的年景,气氛热烈而融洽。
曹云飞作为屯子里如今实质上的主心骨,应对着络绎不绝的乡邻,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他态度谦和,话语得体,对老人恭敬,对同辈热情,对孩子慈爱。这份沉稳与气度,让前来拜年的人心中更是敬佩。许多人不仅仅是来拜年,更是借此机会,表达对曹云飞带领大家除掉狼患、发展产业的感激之情。
管彤彤和李凤英、曹云霞则忙着招呼女眷和孩子,端茶倒水,分发零食,忙得团团转,脸上却始终带着喜悦的笑容。小海山成了最受欢迎的小宝贝,被这个抱抱,那个亲亲,收了一大堆红纸包着的压岁钱(虽然面额都不大,但情意重),小家伙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被这么多人围着逗弄,也兴奋得咿咿呀呀,手舞足蹈。
晌午时分,拜年的人潮才逐渐退去。曹云飞送走最后一批客人,看着终于清静下来的、却依然残留着热闹气息的堂屋,轻轻舒了口气。虽然忙碌,但这种被需要、被尊敬、被信任的感觉,让他感到肩上的责任,也感受到了扎根于这片土地的深厚力量。
下午,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院子里,积雪开始微微融化。曹云飞没有闲着,他拿起扫帚,开始仔细清扫满院的鞭炮碎屑。靳从起和于小海也没回家,主动留下来帮忙。三个大男人,一边打扫,一边闲聊着。
“云飞哥,开春了,有啥新打算?”靳从起问道,语气里充满了期待。
曹云飞将一堆红纸屑扫进簸箕,直起腰,望向远处依旧覆盖着白雪、却仿佛能感受到其下生机涌动的山林,缓缓说道:“山里的参田要照看好,这是细水长流的根本。海上,‘山海梦’号已经走上正轨,咱们或许可以琢磨着,再找条合适的旧船,改造一下,扩大船队。另外……”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有些深远:“我琢磨着,咱们不能光指着打渔和采参。山里头的宝贝不止这些,能不能想想别的路子?比如,咱们这儿的山泉水好,林子里的野果子也多……”
于小海眼睛一亮:“云飞哥,你是说……像外面那样,搞点山货加工?”
“有这个想法,但不急,得慢慢摸索,找对路子。”曹云飞点点头,“总之,不能停下脚步,得往前看。”
听着曹云飞的谋划,靳从起和于小海都感觉心头火热,对新的一年充满了干劲。他们知道,跟着曹云飞,日子就一定有奔头。
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清扫干净的院子显得格外整洁。屯子里,家家户户又升起了袅袅炊烟,准备着新年初一的晚饭。虽然不像年夜饭那样丰盛,但同样充满了家的味道。
曹云飞站在院中,看着这安宁而充满生机的景象,感受着拂面而来的、已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的晚风。新的一年,新的征程,就在这春日暖阳的照耀下,悄然开始了。他知道,前路或许仍有挑战,但只要根扎得深,心拧得齐,山海同辉的梦想,就一定能照进更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