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砚山顿了顿,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韫韫过来了。”
看着父亲失魂落魄的样子,姜韫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
她什么都没有说,站起身,将泡好的菊花茶倒了一杯。
“菊花清热明目,女儿听何大哥说父亲这两日总是看书到很晚,特意泡了壶菊花茶来。”
姜韫端起茶杯,递到姜砚山面前,温声浅笑,“这是莺时精心晒制的菊花,父亲尝尝?”
听到女儿平和的声音,姜砚山心里的郁气散了一些。
他接过姜韫递来的茶杯,低头喝了一口,菊花的清香瞬间充溢口中,令他思绪清明不少。
“莺时这孩子,就爱侍弄些花花草草。”姜砚山笑着说道,“父亲记得你以前也爱插花,如今怎么不弄了?”
姜韫失笑,“父亲,眼下已是初冬。”
可即便不是冬日,她也没有了侍弄花草的心情,前世那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姜砚山微微一滞,旋即无奈摇头,“你瞧父亲这记性,真是年纪大了不饶人啊......”
姜韫面上笑意加深,“父亲正值壮年,还要再为大晏朝征战沙场呢。”
这话听得姜砚山心头熨帖不已,“你说得对,为父年轻力壮,一刀便可砍掉敌军首级!”
见姜砚山心情恢复了些,姜韫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父亲还在担忧外面的流言蜚语?”
姜砚山闻言,幽幽叹息一声,有些无助地在桌边坐下。
“虽说父亲坦坦荡荡不畏诋毁,可流言蜚语亦是刀,父亲不愿这刀扎到你和你母亲的身上,更不想波及到姜家军的身上,他们为了百姓们出生入死,要是听到些难听的话,该有多心寒啊......”
今晚何霖安告诉他,已经有传言说姜家军居功自傲、欺凌其他军营的士兵了,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姜韫温声劝解,“父亲和姜家军光明磊落,岂是几句莫须有的流言便可玷污的?女儿相信以父亲的品行和威望,流言过不了多久便会销声匿迹,更何况......”
姜韫说着,语气稍顿。
“父亲应当有所察觉,这流言蜚语来得异样,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
姜砚山重重叹了一口气,神情又颓丧了几分。
姜韫轻轻扯了下唇角,“看来父亲已查到流言背后的始作俑者了。”
姜砚山抬手用力搓了搓脸,话里满是无奈:
“唉......韫韫啊,你当初说过的话,竟都一一应验了......”
先前姜韫说他若不接姜继安回府,对方必定会以流言攻讦,他当初将信将疑,如今看来是他把姜继安想得太好了......
姜韫坐在他对面,缓缓开口,“父亲,您不知该如何处置二叔。”
姜砚山沉默许久,才点了点头,“父亲实在不知该怎么做......”
几十年的兄弟情和母亲的维护,阻拦着他无法对姜继安下狠手,可要他默默咽下这些伤害,他根本做不到。
姜继安的所作所为,母亲的埋怨痛恨,让他这么多年来付出的感情成了一个笑话。
姜韫明白父亲心中的痛苦,她不能逼迫父亲立刻割舍掉往日亲情,但她需要父亲的决心。
“父亲,女儿深知您心中纠结,既然如此......女儿有一法子,可解眼下困境。”姜韫淡淡道。
“什么法子?”姜砚山抬头看向她。
姜韫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父亲,若将来有一日二叔跌落尘泥,甚至就此殒命,您能承受么?”
“你说什么?”姜砚山讶异地睁大双眼。
而姜韫面色沉静,眼中只有毋庸置疑的决绝。
姜砚山微微发怔。
他的耳边又响起那些不堪的流言,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痛斥他时的画面——
“不把你弟弟接回府,我就同你断绝母子关系!”
心口再次抽痛起来,姜砚山握紧双拳,复又缓缓松开,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韫韫,父亲听你的。”
姜韫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神情也放松了几分。
姜砚山低声询问,“韫韫,你说的法子......”
“夫人。”
门外突然响起何霖安的声音。
姜砚山和姜韫神色微正,看向门口。
“晚膳老爷用的不多,担心他饿,我熬了莲子羹来,霖安也吃一碗吧?”沈兰舒温柔的声音传来。
“多谢夫人关怀,属下已用过晚膳。”何霖安说着,打开房门恭敬开口,“夫人请进。”
沈兰舒迈步进入书房,身后跟着端着托盘的王嬷嬷。
“韫韫也在?”沈兰舒笑着开口,似是刚刚才知晓姜韫也在这儿,“正巧,娘亲煮了红枣莲子羹,你也尝一碗?”
“好啊!”姜韫笑着应道。
姜砚山站起身,轻轻揽住沈兰舒,面上流露出几分柔情,“辛苦阿舒了。”
“夫君这是哪里的话......”沈兰舒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端起一碗莲子羹递到姜砚山手上,“快趁热喝吧。”
姜砚山笑笑,低头慢慢喝了起来。
沈兰舒又要给姜韫端一碗,姜韫连忙摆手,“不必麻烦娘亲,女儿自己来。”
说着,她起身走到王嬷嬷身边,伸手端了一碗甜羹。
父女两人安静地喝着莲子羹,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阿舒知晓了。
娘亲知晓了。
喝完了莲子羹,姜韫很有眼力见地起身告退,将书房留给他们夫妻二人。
关上房门,姜韫看向守在一旁的何霖安,微一颔首。
何霖安会意,抬脚跟了上去。
游廊拐角处。
“小姐,您有何吩咐?”何霖安恭敬问道。
“何大哥,天香楼今日发生之事,你可知晓?”姜韫询问。
何霖安点了点头,“属下已听闻此事。”
“何大哥,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姜韫低声吩咐,“官府那边,还麻烦你同廖捕头说一声,要他务必盯紧刘家之子的尸首。”
何霖安郑重点头,“小姐放心,属下定会嘱咐廖夫看好尸首,不让他出岔子。”
“多谢何大哥,”姜韫低声道谢,又提醒一句,“天香楼此事有异,想来寻常仵作也不好查出那尸首的问题所在,若真遇到了难处,便让廖捕头去永乐街寻一人......”
何霖安认真记下,“属下明白了,属下会告知廖夫。”
“何大哥,麻烦你了。”姜韫真诚道谢。
何霖安谦逊低头,“小姐太客气了,属下为小姐做任何事都是应当的。”
说罢,他又想起一件事,“小姐,不知霜芷那丫头近来练功如何?可有退步?”
姜韫浅浅一笑,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霜芷近来可是十分用功......她在习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