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窗外的血月还没落下，只是颜色淡了些，像蒙上了层薄纱。空气里弥漫着股熟悉的甜腻味，比任何时候都浓，浓得像是要凝固成糖浆。
我的枕边放着件新衣服，白色的连衣裙，布料柔软，上面绣着小小的红色眼睛图案，和木屋里涂鸦上的眼睛一模一样。衣服旁边压着张纸条，是大哥的字迹：【穿上它，待在房间里，等钟声敲响。】
钟声？什么钟声？
我拿起连衣裙，指尖触到布料时，感觉像是碰到了皮肤，温热的，带着脉搏般的跳动。衣服上的眼睛图案似乎眨了一下，瞳孔里闪过丝红光。
这是“妈妈”做的？还是大哥准备的？
口袋里的眼球突然变得滚烫，几乎要灼穿我的皮肤。我掏出眼球，它的表面覆盖着层细密的血丝，像真正的眼睛一样在转动，瞳孔死死盯着房门。
门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圆形的印记，和眼球的大小一模一样，印记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木纹往下流，像在流泪。
是“妈妈”留下的？还是……红鞋的头回来了？
“咚——”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钟响，沉闷而悠长，震得窗户玻璃嗡嗡作响。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听到钟声，它像是从巷子深处传来的，带着种古老的腐朽感。
钟声敲了一下，就停了。
几乎是同时，房间里的布娃娃突然站了起来。它用头发变的腿支撑着身体，歪歪扭扭地走到门口，用断手的胳膊轻轻敲了敲门。
“妹妹，该走了哦。”布娃娃的嘴里发出细碎的声音，像是林默的嗓音，又带着点二哥的黏糊。
它在催我出去？
我握紧眼球，穿上那件白色连衣裙。衣服很合身，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只是贴在皮肤上时，能感觉到那些眼睛图案在慢慢蠕动，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
【人设稳定度+5%，当前稳定度95%。】
系统提示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电流杂音，像是在预警。
我打开房门，布娃娃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正回头朝我招手。它的脸转向我的瞬间，我清楚地看到，它的眼睛部位嵌着两颗黑色的纽扣，纽扣上沾着的，是林默的血。
走廊里空荡荡的，大哥和“妈妈”都不在。地板上的湿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细小的血线，从每个房间门口延伸出来，汇聚成一条小溪，朝着楼梯口流去。
楼梯下面黑漆漆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发出“嗬嗬”的声响。
“快呀。”布娃娃又在催促，声音里多了点不耐烦，像极了那个穿碎花裙的玩家。
我跟着它往楼梯走，每一步都踩在血线上，鞋底沾着的血很快凝固成黑色，像涂了层油漆。口袋里的眼球震动得越来越厉害，瞳孔里不断闪过混乱的画面——
“妈妈”用剪刀挖出大哥的眼睛，玻璃罐里的眼球在哭泣；
红鞋的主人在雾巷奔跑，头滚到黑袍人脚边，黑袍人弯腰捡起，揣进怀里；
无数个“妹妹”的影子在房间里游荡，她们的脸都在慢慢变成我的样子；
铁盒子里的长发和牙齿缠绕在一起，形成一颗跳动的心脏。
“咚——”
第二声钟响传来，比第一声更响，震得我耳膜生疼。楼梯下面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了。
布娃娃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歪着头看我。它的头发腿开始脱落，露出里面灰色的棉絮，棉絮里裹着的，是半块发霉的面包——正是野餐篮里的那块。
“你看，”布娃娃举起断手，声音变得尖利，“他们都在等你呢。”
它指向楼梯下面。
我顺着它的手指看去——楼梯下的黑暗里，慢慢浮起无数双眼睛，有大哥的灰色瞳孔，有二哥的浑浊眼球，有“妈妈”的杏核眼，还有红鞋主人的空洞眼眶。这些眼睛都在盯着我，瞳孔里映出的，全是我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样子。
“他们在等你……变成他们的一员。”布娃娃笑了起来，缝合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里面的棉絮，“每个第七天的妹妹，都会变成新的‘材料’哦。”
材料？是指被做成糖果、酱，还是布娃娃？
口袋里的眼球突然爆发出灼热的温度，我感觉指尖的黑色纹路开始蔓延，顺着手臂爬向心脏的位置。系统的机械音疯狂响起，带着刺耳的电流声：【警告！检测到玩家与世界核心产生融合！人设规则失效！失败惩罚将提前执行！】
失效了？维持人设也没用了？
“咚——”
第三声钟响落下的瞬间，楼梯下的眼睛突然全部爆开，黑色的液体溅得满地都是。一个高大的黑影从黑暗里站了起来，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它左手戴着只破烂的白手套，右手握着个铜铃——是黑袍人！
他的兜帽里没有脸，只有一颗悬浮的头颅，头发是红色的，穿着小小的红色皮鞋——是红鞋的头！
“找到你了。”黑袍人开口，声音是无数人的混合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第七个‘眼睛’的持有者。”
眼睛的持有者？是指我？
红鞋的头突然睁开眼睛，瞳孔是纯黑的，没有眼白，它盯着我手里的眼球，发出凄厉的尖叫：“我的眼睛！那是我的眼睛！”
我这才发现，我手里的眼球，瞳孔里映出的不是我的脸，而是红鞋主人的脸！
大哥骗了我？这颗眼球不是他的，是红鞋的？
“不……”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
我抬头看去，大哥正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他的左手已经完全变成了触须的样子，青紫色的血管暴露在外，触须末端沾着黑色的液体。“那是……我的眼睛……”
他的左眼是空的，眼眶里空荡荡的，只有黑色的血在流淌。
红鞋的头笑得更尖了：“骗子！你早就不是‘他’了！你只是个用碎肉拼起来的怪物！”
黑袍人举起铜铃，开始摇晃。铃铛声不再清脆，而是变得沉闷，像敲在棺材板上。随着铃声响起，雾巷里的那些人影从墙壁里钻了出来，他们的身体都在慢慢融合，变成一个巨大的、没有形状的肉团，上面长满了眼睛和嘴巴。
“妈妈”也从肉团里钻了出来，她的身体一半是年轻女人的样子，一半是腐烂的骷髅，手里捧着那个装眼球的玻璃罐，罐子里的眼球正在疯狂撞击罐壁，发出“砰砰”的声响。
“小乖，把眼睛给妈妈。”她伸出手，涂红指甲的手指上沾着眼球的血丝，“妈妈会让你变成最完美的‘妹妹’。”
完美的妹妹？是指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吗？
布娃娃突然扑了过来，用头发腿缠住我的脚踝，它的嘴里涌出黑色的液体，像是在吐舌头：“一起变成糖果吧！甜甜的，很好吃哦！”
我被它拽得摔倒在地，眼球从手里滚了出去，落在大哥脚边。
大哥的触须猛地伸长，卷起眼球，递向我：“拿着它！快逃！钟声敲完七下，一切就都晚了！”
“逃？往哪逃？”红鞋的头尖叫着，从黑袍人手里飞了出来，朝着我撞来，“这个世界里，没有活人的位置！”
“咚——”
第四声钟响。
肉团里伸出无数只手，朝着我抓来，那些手有的是林默的，有的是碎花裙玩家的，还有的是二哥的断手。
我抓住大哥递来的眼球，指尖的黑色纹路突然全部亮起，像燃烧的引线。眼球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将所有抓来的手都烧成了灰烬。
“第五声钟响前，去木屋！”大哥嘶吼着，触须缠住肉团，为我争取时间，“涂鸦的空白处……有出口！”
出口？这个世界有出口？
我不再犹豫，推开布娃娃，朝着门口跑去。红鞋的头在我身后紧追不舍，尖叫声几乎要震碎我的耳膜。黑袍人摇着铜铃，那些人影像潮水一样涌来，挡住我的去路。
“咚——”
第五声钟响。
我冲出房门，发现外面不是熟悉的巷子，而是雾巷！那些“老朋友”的影子在雾里游荡，看到我身上的白色连衣裙，都露出了贪婪的表情。
“眼睛……她带着眼睛……”
“吃掉她……就能变回人了……”
他们朝着我扑来，腐烂的手爪抓向我的头发。我握紧眼球，凭着昨晚的记忆，在雾巷里狂奔。眼球的红光在雾里撕开一条通路，那些影子一碰到红光就会消散。
红鞋的头还在身后追，它的速度越来越快，离我的后颈只有一步之遥。
“咚——”
第六声钟响。
木屋出现在前方！门板上的涂鸦在红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那个空白的位置果然在发光，像块被擦亮的玻璃。
我用尽全身力气冲过去，就在我的手快要碰到空白处时，红鞋的头猛地撞在我的背上！
剧痛传来，我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我的后颈，像条冰冷的蛇。眼前的涂鸦开始扭曲，空白处的光芒越来越暗，像是要消失了。
“抓住你了……”红鞋的头在我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满足的笑意，“现在……你就是我的头了……”
我能感觉到它在吞噬我的意识，无数混乱的记忆涌进我的脑海——被“妈妈”追杀的恐惧，头掉在地上的冰冷，还有对眼球的执念。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慢慢转过身，朝着红鞋的身体（那个被长发包裹的红皮鞋）走去。我想把自己的头安在上面，变成新的红鞋主人。
口袋里的眼球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高温，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大哥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带着血的味道：“想想你是谁！你不是‘妹妹’！”
我是谁？
我是玩家！我是来完成任务的！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怪物！
“啊——！”
我发出一声怒吼，用尽全力催动眼球。红光暴涨，从我的指尖喷涌而出，顺着后颈钻进红鞋的头里！
红鞋的头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我的后颈里被硬生生拽了出来，在空中痛苦地翻滚。它的身体开始融化，像块被烧化的糖，最后变成一颗红色的珠子，落在地上。
后颈的剧痛消失了，空白处的光芒重新亮起，比之前更盛。
“咚——”
第七声钟响落下。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雾巷里的影子都停了下来，木屋里的“妈妈”和肉团也不动了，黑袍人的铜铃掉在地上，发出最后一声闷响。
大哥站在雾巷尽头，触须慢慢缩回，左眼的空洞里长出了新的眼球——正是我手里的那颗！他看着我，露出了一个完整的、不再咧到耳根的笑容。
“恭喜你。”他说。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空白处的光芒。那确实是出口，能看到外面熟悉的城市街道，车水马龙，阳光明媚。
但我没有立刻走进去。
我捡起地上的红色珠子，那是红鞋的头留下的，里面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意识，像个害怕的孩子。
我又看了看木屋里的“妈妈”，她的身体正在慢慢瓦解，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是无数个玩家的残骸，被缝合成了她的样子。玻璃罐里的眼球都在看着我，瞳孔里映出渴望自由的光。
还有雾巷里的那些影子，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解脱的表情，身体正在慢慢变得透明。
系统的机械音再次响起，清晰而冰冷：【任务完成。玩家可选择离开，或接收“畸形之家”的继承权。】
继承权？
大哥走到我身边，递给我那把锈迹斑斑的剪刀，正是野餐篮里的那把。“如果你留下，”他说，“可以重新制定规则。让这个世界……不再有痛苦。”
我握着剪刀，看着手里的红色珠子，看着空白处外面的世界，又看了看这个充满痛苦和扭曲的诡异世界。
离开，就能回到熟悉的生活，忘记这里的一切。
留下，就要背负所有的秘密和痛苦，成为新的“家人”。
我该选哪一个？
空白处的光芒越来越亮，像是在催促我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