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的风,带着一股子烧糊了的焦臭味,还有种说不清的、让人喉咙发痒的腥气,刮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云芷扒着冰凉碎裂的栏杆,手指头都在打颤。底下魔都的惨状,比她刚才惊鸿一瞥还要吓人。
房子塌得跟小孩踢翻的积木似的,乱七八糟堆着。街上好多地方裂开了大口子,黑黢黢的,往外冒着黏糊糊的黑气,还有那种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影子在里面扭动。哭喊声、尖叫声、还有轰隆隆的塌陷声混在一块,吵得人脑仁疼。
最要命的是这天。头顶上那几条大裂缝,像睁开的恶鬼眼睛,里面翻滚的混沌颜色看久了直犯恶心。一股说不出的压力从那儿透下来,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她气都喘不匀。
“这鬼地方……待不下去了。”沉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冷硬得像块铁。“露台也不安全,得找个更结实的地方躲躲。”
云芷白着脸点头。她试着悄悄运转了一下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想像以前那样,哪怕给自己周身弄个最薄的小罩子挡挡风也好。可这一试,她心更凉了。
不对劲。
很不对劲。
以前灵力在身体里流转,虽说慢了点,弱了点,但好歹是顺畅的,像条滑溜溜的小溪流。可现在,这“小溪流”像是被倒进了一锅烧滚的、掺了泥沙的浑水里,别说流转了,刚动一下就觉得滞涩不堪,东磕一下西绊一下,差点让她自己岔了气。
她又试着去感应四周天地间的灵气——不管是温和的元气,还是霸道的魔气,这会儿都乱套了!像一锅煮沸了的、什么佐料都往里头扔的大杂烩,狂暴地冲撞着,别说吸收了,稍微靠近点都觉得神魂刺痛。
“沉渊……”她声音发虚,带着哭腔,“我……我的灵力不听使唤了,周围的气也……全乱了!”
沉渊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嗯。天地法则正在被扭曲。修为越低,受影响越大。”他言简意赅,但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你现在基本算是半废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又虚弱的哭喊声从露台连接下方宫殿的破碎阶梯处传来。
“云芷姑娘!云芷姑娘你在上面吗?”
是琉璃!
云芷心里一紧,赶紧探头往下看。只见小花妖琉璃满脸黑灰,裙子被刮破了好几处,胳膊上还有道血口子,正踉踉跄跄地往上爬,脸上全是惊恐的泪水。
“琉璃!”云芷赶紧让沉渊帮忙。沉渊身形一闪,下去把人提溜了上来。
琉璃一上来就腿软地瘫在地上,抓住云芷的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姑娘!呜呜……外面……外面全完了!好多姐妹……好多姐妹都被埋了!还有……还有那些从地缝里爬出来的黑影,见人就咬!我……我差点就……”
“没事了,没事了,你先喘口气。”云芷拍着她的背安慰,心里却沉得厉害。连魔宫里都这样了?
“不止是我们这儿!”琉璃喘着粗气,眼泪汪汪地继续说,“我刚才逃过来的时候,感觉……感觉浑身妖力都快散光了!使不出一点法术!园子里那些花花草草,以前我随便吹口气都能让它们精神点,可现在……它们枯得比冬天还快!碰一下就直接碎成灰了!”
她伸出颤抖的手,掌心有一小撮黑色的灰烬。“你看……这是我最喜欢的那株夜影萝,刚才我想摸摸它,它就……它就变成这样了……”
生灵凋敝。
云芷看着那搓灰烬,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这浩劫,不仅仅是天塌地陷,它是在从根本上瓦解这个世界生机运转的规则!连最基本的生命力都在急速流失!
她不死心,蹲下身,把手按在露台冰冷的地面上。她是春神转世,对生机之力最是敏感。她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去沟通地底深处可能还残存的一丝生机,或者安抚一下石缝里可能还在挣扎的苔藓。
可她的神识刚探出去,就像撞进了一片无边无际、冰冷死寂的沙漠。没有回应,没有波动,只有一种万物终结般的虚无感快速蔓延。不仅找不到生机,她自身那点微末的神力,也像陷入了黏稠的泥沼,被那股混乱的法则力量死死压制,别说安抚别人了,自己不被同化吞噬就算好的。
草木仍在加速枯萎……不,是直接走向湮灭!
她猛地缩回手,脸色惨白如纸。这下她彻底明白了,为什么青蘅师叔和沉渊都说这是灭世之灾。这根本不是人力能抗衡的天灾,这是世界本身在“死亡”!
“尊上……尊上他知道吗?”琉璃抽噎着问,眼里全是依赖和恐惧。
沉渊一直沉默地警戒着四周,听到问话,才沉声开口:“尊上此刻,应已在两界山。仙门封闭通道,局势更恶。此地灵气魔气皆紊乱,传讯玉符……多半也已失效。”
联系不上了。
云芷的心直往下沉。斩荒在外面,面对的是封闭通道、决心舍弃他们的仙门,还有这不断恶化的天地剧变。他刚摆脱心魔,灵魂完整,可面对这种整个世界根基的崩坏,他一个人……又能怎么办?
她望着那片如同垂死巨兽般哀嚎的天空,心里乱成一团麻。
灵力失控,生机湮灭,通讯断绝,强敌环伺……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快要将她淹没。
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铺天盖地的绝望压垮时,指尖无意间碰到腰间一个硬物——是那枚已经变得灰扑扑的、联系青蘅师叔的玉符。
玉符毫无光泽,死气沉沉。
可就在她指尖碰触的瞬间,她灵魂最深处,那缕属于春神句芒的、一直沉睡的神格,似乎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像一粒被深埋冻土之下的种子,在无边黑暗中,感受到了一丝极其渺茫、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云芷猛地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