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一些，但留下的窒息感却像黏稠的油脂，糊在云芷的喉咙里，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她瘫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胸口闷痛，刚才那一下灵魂冲击差点让她直接昏死过去。
沉渊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单膝跪地的姿势没变，但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嘴角那丝血迹格外刺眼。他快速调息，压下翻涌的气血，看向云芷的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云芷姑娘，此地不宜久留。静室的防护阵法，恐怕抵挡不住接下来的冲击。”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云芷听出了里面一丝极力压抑的紧绷。连沉渊都觉得不安全了……外面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云芷撑着发软的手臂，想要站起来，却差点又栽回去。沉渊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侧，伸手虚扶了一下。他的手指并未直接触碰她，但一股沉稳的力量已经托住了她的胳膊，帮她稳住了身形。
“多谢……”云芷声音沙哑，借着这股力站直了身体。她看向那扇紧闭的、此刻正不断传来沉闷撞击声的石门，心提到了嗓子眼。“我们……要出去吗？”
“尊上离开前，命我护您周全。”沉渊言简意赅，“留在封闭空间，若阵法被破，更为危险。需寻找更稳固的庇护所，或……与尊上汇合。”
与斩荒汇合？云芷心里一动，像是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微光。对，找到他！不管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只要在他身边……这个念头冒出来，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从什么时候起，那个疯批魔尊，竟然成了她潜意识里觉得最安全的存在？
沉渊不再多言，走到石门前，手掌按上去，暗色的魔纹在他掌心流转，仔细感知着外面的情况。他眉头越皱越紧。“外面能量极其混乱，空间不稳定。跟紧我。”
说完，他猛地发力，厚重的石门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被他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轰——！！！
比在静室里听到的强烈十倍、百倍的声浪，如同实质的铁锤，狠狠砸在云芷的耳膜和心脏上！她眼前一黑，差点又被震得跌坐回去。
门外，已经不是她熟悉的、哪怕带着阴森却也秩序井然的魔宫走廊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宛如地狱般的景象。
头顶原本用巨大黑曜石和幽冥晶镶嵌的穹顶，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大块大块的石头混合着扭曲的金属构件，正不断往下砸落。原本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壁灯早已熄灭，只有天空——透过破碎的穹顶能看到的那片天空——投射下诡异的光。
那天空……云芷只看了一眼，就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
天空不再是熟悉的暗红色或任何她认知中的颜色，而是像一块被顽童胡乱涂鸦后又狠狠撕碎的画布。巨大的、漆黑的裂痕横七竖八地蔓延，裂痕后面不是星空，也不是虚无，而是一种不断翻滚、扭曲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混沌色彩，像是无数种负面情绪和毁灭能量混合成的淤泥，看久了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吸进去。
血色和惨绿色的闪电，如同垂死的巨蛇，在那混沌的背景中疯狂扭动、炸裂，每一次闪烁都照亮下方更加破败凄惨的大地。
“走！”沉渊低喝一声，一把抓住云芷的手腕，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当头砸下的一块断龙石。
云芷被他带着，在不断崩塌的廊柱和坠落的碎石间飞速穿行。她几乎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像发疯的巨兽脊背一样剧烈起伏、开裂。魔宫华丽的壁画碎裂，精美的浮雕化为齑粉，曾经象征着魔尊无上权威的宫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土崩瓦解。
沉渊的速度极快，路线也极其刁钻，总能间不容发地找到暂时安全的落足点。但云芷能感觉到，他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很大，显示他此刻也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终于，两人冲出了一段相对完好的长廊，来到了一个视野较为开阔的露台。这里原本是魔宫一处较高的观景台，可以俯瞰小半个魔域都城。
站在露台边缘，云芷终于看清了外面的世界，然后，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魔域的大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肆意揉捏过。远方的山脉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成片成片地坍塌，激起漫天烟尘，如同垂死的巨兽扬起的最后沙暴。近处，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凭空出现，如同大地的伤疤，从裂缝中喷涌出的不是地火，而是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魔气，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扭曲的阴影生物，它们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从裂缝中爬出，盲目地攻击着周围一切活物。
原本魔气森森但也算繁华的都城，此刻已是一片废墟。房屋成片倒塌，街道被撕裂，侥幸存活的魔族在废墟间哭嚎、奔逃，却被不时出现的空间裂缝吞噬，或是被那些从地底爬出的阴影撕碎。绝望的惨叫声、建筑倒塌的轰鸣、还有那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仿佛来自深渊深处的、低沉而宏大的嘶吼……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毁灭的交响。
更让人心悸的是天空。那些巨大的裂痕似乎在缓慢扩大，混沌的色彩越来越浓，那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正从裂痕的深处不断弥漫出来，越来越清晰。仿佛真的有一个难以想象的庞大存在，正从沉眠中苏醒，它的每一次呼吸，都让这个世界距离彻底崩坏更近一步。
云芷浑身冰冷。这就是浩劫？墨渊诅咒的“魔神将醒”带来的景象？这根本不是战争，这是……整个世界的末日！
她试图运转体内微弱的木系灵力，想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安抚一下脚下石缝里一株濒死的魔草。可她发现，周围的天地灵气（或者说魔气、元气）彻底乱套了！像一锅煮沸了的、混杂了毒药的滚水，狂暴而混乱，她不仅无法汲取力量，连自身那点微末的灵力都运转滞涩，仿佛陷入了泥沼。
连最基本的力量都失控了……这还怎么抵抗？
“沉渊……”云芷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们……能做什么？”
沉渊站在她身侧，同样望着这片末日景象，冰冷的侧脸线条紧绷。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过了好几秒，他才用一种近乎冻结的声音说：“等尊上命令。或者……找到活下去的办法。”
活下去……在这天崩地裂、魔神将醒的绝境中，仅仅只是活下去，似乎都成了一种奢望。
云芷望着那片如同巨大伤疤般的混沌天空，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斩荒，你现在……到底在哪里？你面对的这些，比这露台之外的景象，还要可怕吗？